第73章 壓力?動力?(2 / 2)

寡人無疾 祈禱君 4414 字 2023-04-16

「能在皇子身上下毒的人,必定在宮中有很多眼線和探子。朕怕打草驚蛇,慢性□□變烈性□□,只能讓你在宮外慢慢tiáo理身體。你曾外祖父家中那個被舉薦去的『名醫』,也是朕安排的人送去。道觀中教授你學問的名師,俱是快要外放閑賦在京中的官員……」

「你曾外祖父是如此老謀深算之人,如果朕的對你完全不管不問,即便你是他的曾外孫,他也不會伸手觸朕的逆鱗。他知道朕有心護你,觀主也知道朕有心護你,所以都順勢而為,想要接著你的位置更上一步。」

劉祁腦子里亂成一片,不知道自己的父皇說的究竟是真的,還是用來拉攏安撫他的話。

很快的,他就醒悟過來——他的父皇乃是一國之尊,無論是嬪妃還是兒子都只有迎奉他的份兒,他為何要好生生撒這個謊?

更何況他身上確實有毒,是在遷居道觀後才由曾外祖父找到的名醫慢慢清除干凈的……

「朕小時候屢經磨難,又有權臣後戚掣肘,足足等了十幾年方才能夠執掌大局。磨難是最好的試金石,朕沒有變成個懦弱無能之人,也沒有在掣肘之下屈服,全靠著小時候的磋磨和昔日太後的教導。」

劉未傲然說道:「你和老大,實在過的太順遂的,你們的母親,又沒有太後十分之一的才干,留在婦人宮中,只會養出兩個唯唯諾諾的皇子。」

「可是我的母妃何其無辜!」

劉祁在心中狂吼。

他知道即使吼出來也無用。

他的父皇從未將自己的母親當做什么人物。

「你如今也有十四歲了,庄揚波父親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劉未一句話猶如雷擊,震得劉祁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

「也是朕太過心急,想要扶植起庄敬,讓你慢慢學會平衡之道。」劉未搖了搖頭,「你曾外祖父年紀太大,怕自己撐不了幾年,大好的基業便宜了他人,一窺得朕的想法就先下手為qiáng……」

劉祁已經傻了。

「這件事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為了讓你變成他們的傀儡,除了方家,你日後很難再得到其他的助力。庄敬之事已經給了朕一個教訓,想必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後戚的力量……你不必否認,很長一段時間里,朕就是這么過來的。」

「你大哥是個不成器的,你身後的『二皇子黨』又太過根深葉茂。你若一直不肯解決這種尾大不掉的局面,哪怕去就藩,這些人最後也只會bī著你走上造反的路,哪里有什么善終。」

劉未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聽政的時候,好好觀察朝堂上的局勢,看看你曾外祖父是怎么通過門生故吏左右朝堂的。」

劉祁僵硬著抬起頭,只覺得肩膀上的手燙的驚人。

「父皇不是說我不可依仗後戚……」

「後戚可用,不可重用。你母親太傾向娘家,現在這樣的局面反倒是最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不可能吃什么苦,你心中的怨氣,可以散一散了。」

皇帝不以為然地回應他。

「朕對你有很大的期望,老二,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

劉祁心中又驚又喜,又喜又悲,最終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只能變成一個……

「是!」

劉未露出欣慰的表情,似乎很高興兒子能「迷途知返」。

「你最大的缺點是心軟,我原本以為你在歷經出宮、進宮之後,心腸會硬一點,結果你卻還是一點都不懂取舍,方孝庭也是看出你這一點,完全將你牢牢地攥在了掌心。以後你自己要警醒一點,朕也會幫你。庄家門風嚴謹,也是可以信任之人……」

「是。」

劉祁眼眶漸漸濕熱,忍不住淚如泉涌。

「父皇如此為兒臣謀劃,兒臣卻一次兩次三次讓父皇失望……」

劉未挑了挑眉,沒有說什么。

「只是父皇,當年究竟是誰那么惡毒,對兒臣下了那種毒?」

劉祁一直不肯甘心的就是這個。

他原本是一個寬心度日的皇子,從未肖想過那個位置。

他上面有身為嫡長子的哥哥,下面又無兄弟,每日沒心沒肺的過著,只想和母親好好的在宮中生活,日後再就藩到一個富裕的地方,生了孩子再把母親接過去享清福……

為了過上這樣的未來,他和母親都極力討好皇後和大皇子,就是為了日後就藩能夠順利一些。

可忽一日,袁貴妃進宮了,生活突然掉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原本和藹的皇後和大哥也換了個面孔,他被送出宮去,過著不知何時才能進宮的苦修日子,他的母親幽居宮中,猶如無人問津的游魂……

下毒的,是不是袁貴妃?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可以告訴你,不是。」劉未見到劉祁驚訝之sè更甚,忍不住笑道,「你也不要再胡思亂想,反正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能下毒的,一定是你身邊之人。你去了道觀之後,你身邊的人也被朕遣了個干干凈凈,僅剩徐楓。只是徐楓畢竟是方家的人,該防備時,還是得防備。」

劉祁心中有些難過,又有些失落,更多的是一絲不敢相信的了然。

母妃當年對皇後那般恭敬……

他對大皇兄也曾真的滿是仰慕之情。

劉未和兒子一番深談之後,似乎也有些疲憊,不住的揉捏著額角。

劉祁感覺出劉未的不對勁,想要上前噓寒問暖,卻被劉未擺了擺手斥退。

「朕這頭風患了不是一日兩日了,待會歇歇就好。你若待的時間太長,外面還不知道要傳成什么樣,你先回去吧。」

「可您這樣……」

「回去吧。」

劉祁滿腔孺慕之情剛剛醞釀而起,劉未卻一副「我的死活和你無關」的態度,如此性情多變,劉祁實在有些不太適應,只能依言而退。

只是待他走到殿門前,准備推門出去的時候,突然鬼使神差地扭頭又問了一句話。

「您說讓兒臣去道觀修行是刻意磋磨,那三弟從小就在冷宮中備受冷遇,難道也是……」

劉祁問完話,看見劉未蹙著眉痛苦揉著眉角的樣子,心中頓生後悔。

他不該問的。

問了又有何意義?

出人意料之外的,父皇居然答了。

他揉著眉頭,像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說道:「你說老三?他就是一個錯誤。」

「錯誤啊……」

劉祁心生同情,想起當年一心想著就藩去個好地方的自己。

「等日後……對他好一點吧……」

他心中這樣想著,對父親行了一禮,倒退著退出了殿門,臨出門前,耳邊隱隱約約似乎聽到父皇呢喃了一句什么,只是隔得太遠,所以沒有聽清。

會是什么呢?

算了,大概只是病人的自言自語吧。

「所以,是該糾正這個錯誤的時候了……」

劉未揉著自己的額頭,喃喃地又重復了一遍。

在獨處中,再度陷入了深思。

***

春祭過後沒多久,宮正司就將第一批制好的朝服和常服送了過來。

皇子的朝服料子是宮中常備的,因為岱山親自領著三皇子去領服契,誰也不敢怠慢,七十個針線日夜趕工,總算在皇子聽政之前將朝服和常服送了過來。

因為尚服局要回去復命,所以派來不少人手,不但親自伺候著劉凌將這些衣冠鞋襪一件一件地試過尺寸,甚至還帶來了針線親自在劉凌身上進行修改。

劉凌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有些束手束腳,但很快就適應了起來。

大皇子白日不在東宮,二皇子經歷過麗正殿之事對這個弟弟越發同情,哪怕他現在過得風光,心中卻還是抱著「十二歲才穿上合身的衣服也是可憐」的微妙想法,竟也破天荒地沒有對他的「小人得志」發表什么言論。

對劉凌來說,一切都順遂的像是假的一般。

朝服和常服送來的時候,王寧也被袁貴妃一紙手令送來了東宮。外人看來這是袁貴妃給劉凌添堵,但劉凌卻正在求之不得的時候。

舞文弄墨年紀小,又不知底細,劉凌不敢讓他們接近,戴良又不是奴婢,東宮里為了避免皇子有什么丑聞,是幾乎沒有隨侍的宮女的,他這么多貼身衣物和飾物需要自己處理,實在是捉襟見肘。

這些玉帶、配飾只要流出去一件,都是無盡的麻煩。

王寧笑嘻嘻地接過了「重任」,登記造冊,開箱收拾,一件不錯。他為人老練手腕又圓滑,沒幾天就引得舞文弄墨「王叔叔」長,「王叔叔」短,親熱的像是一家人似得。

只有戴良還記得這人是欺負皇子的「刁奴」,對他一直冷眼以待,倒惹得劉凌心中感動了好幾天。

就這樣,袁貴妃在後宮「養病」,東宮經過射鹿之事也松松散散,好日子過了幾天,終於到了上朝的日子。

上朝前一天,大皇子從蓬萊殿回來,說是袁貴妃病已經好了一些,不需要皇子侍疾了,顯然是為了耽誤他聽政。

一大早,宣政殿派來的漏刻博士就早早侯在了東宮外,有鴻臚寺派來的三個禮官負責指導三位皇子去宣政殿,並在殿上的禮儀、站位等瑣事,一並侯在東宮之外。

劉凌早就起了個大早,在王寧的伺候下換上了緋sè朱羅蟒袍,腳上蹬了黑sè朝靴,腰上佩著玉劍並玉佩組綬,頭上束發戴冠,越發顯得肩寬臂長,英姿勃發。

他的身材肖似其母,本就是個衣架子的身材,這一身衣衫又是為了體現他的好身材而一寸寸量過制成,待「全副武裝」之後,莫說屋子里的戴良和宦官們,就連劉凌望向銅鏡中的自己,都吃了一驚。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劉凌自嘲地笑了笑。

「穿上這一身,說不出的庄嚴肅穆。」

「殿下今日一定要沉著穩重。」王寧小聲地叮囑:「您不比大殿下和二殿下,在朝中並無認識的大人,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sè,記得保持君子的氣度……咳咳,這是薛太妃的話。」

劉凌心中一暖。

「知道了。」

他整整衣衫,從自己住的偏殿里前往門口,卻發現大哥和二哥早已經到了,身上也穿著和他一樣的朱羅朝服,神sè中都有些緊張之態。

看到劉凌出來,大皇子劉恆招了招手,像是彌補之前的裂痕一般指了指自己身邊笑道:「三弟出來了,快來,就等你了!」

「他是老三,理應走在最後,你讓他在我前面算什么。」

劉祁不緊不慢地嘲諷出聲。

「老三,你走最後。」

「兩位兄長說的是,弟弟就跟在你們後面便是了。」

劉凌不想在門前僵硬起來,只能和著稀泥,乖乖跟在劉祁的身後。

戴良撇了撇嘴,擠到魏坤和庄揚波那里,小聲嘀咕:「我們不會真要在殿外站一早上吧?」

魏坤是個沉默地性子,只點了點頭。

庄揚波倒是高興地很:「可以見到祖父上朝啦,站門口我也願意!」

「嘁,上朝有什么好看的,先別說能不能聽懂,聽得懂人家也不會問你意見啊。」戴良搖搖頭,「走了走了,殿下們都沒影子了……」

「啊?快走快走……」

因為是第一天聽政,禮官們特意領著三位皇子繞行,從宣政殿外的大廣場上而入,讓他們知道朝臣們一般是怎么上朝的。

此時天sè還在蒙蒙亮,一路上只聽得到禮官們的聲音。

「陛下勤政,朝會一直按時舉行,但無論陛下有沒有先入殿,五更二刻敲鼓後,百官方可入殿。」

「陛下紛紛臣領著幾位殿下走一遍朝臣們上朝的路,一同在殿外等候,以示陛下一視同仁之意。」

「殿外等候時,三品以上官員在階上,三品以下官員在階下,文臣在左,武官在右。幾位殿下身份特殊,直接在殿門前等著就是……」

聽到禮官們的話,三個皇子都松了口氣。

若是就他們站在中間,那特么不就是給人圍觀了?

禮官領著三個皇子到了宣政殿前的時候,殿前已經稀稀拉拉聚集了不少人群,許多官員大概還有些犯困,靠著殿外的柱子正在小眯片刻。也有一些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些什么。

見到禮官們領著三個少年來了,立刻有眼尖的官員推搡了下身邊的同僚,對著前方指點了起來。

這一指指點點,站在台階最下方已經見到三位皇子真容的臣子們頓時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哪怕最有城府的大人們,也都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大皇子和二皇子還好,一看就是陛下的兒子……

跟在他們後面那個高大的少年……

京兆尹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揉了揉眼睛使勁望了過去,驚得脫口而出:

「東皇太一!」

另一邊,從踏上廣場開始就覺得有無數眼神對自己射過來的劉凌,忍不住挺直了脊梁,心中卻在不停發虛。

為什么這么看我?

我臉上有什么嗎?

還是說……

各種探究地、深思的、不可置信的眼神像是利箭一般向著劉凌射了過來,隨著他們一步步踏上台階,莫說劉凌,就連劉凌身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有所感,跟著蹙起了眉頭。

大皇子被盯得心頭發毛,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二皇子也被盯得心頭發毛,但是卻上前一步,想要阻擋住其他大臣對劉凌的奇異眼神。

但是沒用,他個子矮,劉凌的長相還是bào露無遺。

『本皇子不管了!』

劉祁回頭看了一眼後,惱羞成怒地也學著老大往旁邊退了一步,徹底bào露出站在最後面的劉凌。

「風度,我要保持風度……」

劉凌被看的汗流浹背。

那啥,薛太妃說了啥?

糟糕,腦子里一片空白了。

是泰山崩於sè,還是泰山sè在崩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