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認罪?伏法?(1 / 2)

寡人無疾 祈禱君 3340 字 2023-04-16

從皇帝身邊的內侍手中接過這一個大包袱時,劉凌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在打開這個書匣時,戴良甚至誇張的要求由他打開這個匣子,以防里面爬出什么毒蟲蛇蟻。

他會這樣想很是正常,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任誰都有可能憤憤不平,做出什么讓人意外的事來,更別說這是奪嫡之爭了。

然而劉凌卻難得拉下臉,不但將戴良罵了一頓,甚至罰他去殿外跪著,丟臉丟的徹徹底底。

劉凌並不認為生性高傲的二哥是一個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人,如果說他實在又氣又悲一怒自盡了,自己都相信,可因為丟了皇位便去刺殺自己,那他在獵鹿的時候根本不必去阻攔大哥的行為。

所以劉凌幾乎是毫無防備地打開那盒書匣的,而那一整套的《凡人集仙傳》,就更加毫無防備地撞入了他的眼簾。

那一瞬間,那一夜里兄弟三人又尷尬又好奇地聚集在一起,在深冬的寒夜中擠在一處,一起看的面紅耳赤的場景,瞬間就跳到了他的腦海之中,清晰的幾乎讓他痛恨起自己這絕好的記憶力來。

只憑這一套書,劉凌已經肯定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對二哥做出什么,只要一想到這套書,他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寒夜,更忘不了曾經有過的那些兄弟之情。

他甚至可以想象在二哥的命令之下,庄揚波是如何既為難又害怕地從家中螞蟻搬家般一點點「偷」出這些書來,冒著被揍成豬頭的後果送到二哥手上。

拿到這些書的時候,二哥會想些什么呢?

會和他一般,喉頭哽咽的幾乎無法言語嗎?

***

劉祁的喉頭當然會哽咽。

任何人跪在自己的父親面前,父親卻一言不發時,都會升上這種既委屈又痛苦的情感。

劉未是個不懂得什么是「溫情」的人,或者說,他不需要有「溫情」這種東西。他是皇帝,需要什么,自然有別人給捧來,他想要誰的好感,只要對別人好一點,別人自然就會感恩戴德。

他年yòu喪父喪母,少年時在權臣的脅迫下長大,背負著父親是斷袖、母親心毒手辣、牝jī司晨的名聲,對於父子之情、兄弟手足之情,全然陌生。

他自認自己雖然並非什么溫柔可親的父親,但對於老大和老二,一直還算是小心謹慎,絕沒有早年對待劉凌那么狠心。

可三個孩子,卻一個都不像他,也不按他希望的發展。

作為一個皇帝,是不應該有「私心」的,也不可以有「私情」,只有明白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才可以心無旁騖的去做好一個皇帝。

如今的局面,比起他當年登基時已經太好,甚至於他已經拖著病軀開始為將來的儲君掃清將來的亂局,為的,就是兩個兒子能有一個能成為頂梁柱,在他轟然倒下之後,能夠將這個江山扶持起來。

他是個極好名的人,以至於完全無法容忍自己死之前立下了一個昏庸的儲君,讓人在史書里添上一筆「識人不明」的糊塗賬來。他的自負讓他甚至不屑立一個稍微弱一點的,僅僅只為了各方平衡。

他要的,是人人交口稱贊,是在他死後別人還記著他的德行,記得他如何謹慎的挑選自己的繼承人。

他不要成為和他父皇一樣的人,死了之後,成為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所有人提起他,都只能小心翼翼的用「那位」來稱呼。

有人詬病他子嗣不豐,但生下來一群羊有什么用?哪怕只有幾只狼,也頂上一百只羊了。後宮里有些女人,連給他生孩子都不配。

他和劉祁會有這一天,雙方都自己明白是為了什么,所以閑的話,劉凌也不想多說。

他看著這個兒子,幽幽地開口。

「朕欲封你為秦王,去秦州以安教化。秦州的長安城是座大城,朕將你的王府立在那里。」

到了這一刻,劉祁反而坦然了。

「兒臣沒有識人之明,能做一秦王,已經是父皇開恩,兒臣領旨謝恩。」

劉祁雙腿一彎,跪地叩首。

「你和你大哥,都有不少讓朕失望的地方。你二人性格外剛內柔,一點都不像我的兒子……」

劉未說了幾個字,見劉祁俯首的身子不停在顫抖,心中嘆了一口氣,終是沒有再教訓下去。

「你大哥好謀而不善斷,為人沒有主見,又不願見血光,一生中須得一個qiáng硬的女子扶持,和他相濡以沫,處處維護他。」

也許是劉祁的樣子讓他想到了劉恆,劉未居然絮絮叨叨了起來。

「朕為他選的肅王妃,論出身雖算不得什么大族,但她能以年yòu之身護住兩個yòu弟,在那般府邸之中斡旋十幾年,實在是個既剛烈又有勇有謀的女子。這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嫁到其他人家去,未免只能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但你大哥在那般偏遠之地,又無父母指手畫腳,肅王妃反倒最好放開手施展自己的本事。她是個自尊心極qiáng的人,斷不會讓別人瞧不起自己的夫婿……」

劉未看了眼劉祁,見他顫抖的身子漸漸停下來了,又繼續說道:「你性子看起來高傲,實則最是心軟,總想著照顧所有人的想法。這樣的性子,最不擅長的就是處理復雜的關系,所以我將你送到秦州去……」

劉祁緩緩地直起身子,臉上無淚無喜地看向父親。

「秦州各種勢力混雜,又因連通西域,境內多異族和商人,秦州的刺史能力雖然平庸,卻是一個十分長袖善舞之人。他治下豪族門閥不知凡幾,這么多年來卻一直相安無事,你和他學上幾年,能會一些他行事的手段,日後再回到京中,也可做一賢王了……」

賢王嗎……

劉祁點了點頭。

「那位子三弟坐,兒臣服氣。」

知道是三弟坐了那個位子,劉祁竟生不出什么怨恨之心來。

老人常說「吃多大苦、受多大的罪、日後就能享多大的福」,他從小吃了那么多苦,後來又三番五次遇刺,說明早就有人已經看到了他的不凡。

他恨大哥,那么不願意大哥坐上那個位子,無非就是為了當年他的母後對他母子二人下手之事,如今他的外家對了劉凌下手,而他丟了這個位子,這便是命。

「那位子嘛……」

劉未摸了摸下巴,表情莫測。

「老三恐怕還要再等幾年。」

他父皇居然默認了。

劉祁聞言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

方家滿門被捕,東城許多人家也受到牽連,朝中官員被抓去了一小半,奉旨出京抓捕方黨黨羽的御使也接連不斷,畢竟方孝庭的勢力並非只在朝中,更多的是這么多年來培養出的門生故吏。

劉未並未作出血洗東城的行為,但那日身負各種攻城器械奔走與東城的禁衛軍及京兆府差吏,還是讓許多人心有余悸。

方孝庭的黨羽遍布朝中和地方,哪怕劉未真的對方黨動如雷霆,後續的亂局沒有三五年都不可能解決。

遠的不說,這么多官職的空缺,就足以讓劉未傷透腦筋。唯一覺得高興的,恐怕就只有即將參加科舉的士子們了。

好在現在冬季剛過,既沒到春耕的時候,上一年的賦稅和官員考核工作也已經結束,最繁忙的戶部和工部因為皇帝刻意留人的原因還沒有出現大的問題,但吏部幾乎被摘了個遍,禮部也有一堆人遭殃,劉未甚至下了一道旨意,今年的「禮部試」通過的士子不必參加吏部的「選試」,直接由吏部和門下省商議後進行授官。

這便是要大量擢升地方官員,將背景關系復雜的地方官們切斷其中的聯系,直接升入京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

而新進的士子能夠通過在底層歷練快速累積經驗,為日後進入朝廷做准備。

在這種情況下,劉未已經足足有七八天沒有好好休息,幾乎是睡不到兩個時辰就要爬起來處理公務,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官員拿著各種問題來請求批復,大部分是因為在職的官員被處置後職位空缺,造成無人可用的情況而延誤的。

就連宣政殿和紫宸殿的官員們都是一副無jīng打采的樣子,尤其是薛棣,甚至破天荒的去了一次太醫院。

作為劉未的擬詔舍人,他的任務最繁重辛苦,一支筆從早到晚動不停,加上長期坐立,肩膀和手腕全部紅腫。

他還十分倔qiáng,忍著不和皇帝報病,直到去了太醫院請了個醫官稍微處理了下被報到皇帝那里,才被發現手腕已經沒辦法握筆了。

劉未發現之後,自然是立刻安排了一個舍人接替了他的抄寫工作,但重要的傳召和整理奏折工作,依舊安排給薛棣去做。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薛棣這下子得了聖眷,恐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薛棣都把手寫殘了,更不要說劉未。這么多天來,他全靠「八物方」頂著,可再好的葯這么嗑也是要出問題的,先是葯很快就用完了不說,皇帝也長時間出現了無法入眠的問題。

按岱山的話說,簡直就像是被人做了法一般,根本不知疲倦。

太醫院。

滿臉是汗的李明東研磨著手上的葯粉,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一般不住的顫抖著。從前幾天皇帝那邊發出最後命令,派人來找他將葯都送去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命不久矣了。

「八物方」雖然神奇,但它畢竟是道門中人為了方便安排後事所研制出來的猛葯,因為作用的是虛弱之人,對身體的負擔極小,可誰也不知道長期當補葯這么嗑,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人知道他在為皇帝制葯,但是他很清楚,一旦皇帝真出了什么問題,知道內情的人會毫不猶豫的將他抖出去,除了這些人,太醫令孟順之也知道他在配葯,就算他能以「葯是他告訴自己」的把柄將他拉下水,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一起死。

他要的是活著,不是一起死。

可是如果這葯不配,不需要事後出事,皇帝第一個就把他滅口了。

他留著自己,本就是為了瞞著眾人耳目制這副秘葯的,孟太醫能替他隱瞞一時,可歸根結底,不是皇帝給了他許多方便和權力,他也沒辦法這么肆無忌憚的在太醫院行動。

最近他太過得寵,不但皇帝所有的平安脈都是自己診的,甚至還被皇帝在京中賜下了宅邸,別人都羨慕嫉妒他得了聖眷,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那是皇帝在警告他,他的家人都捏在他的手里,隨著宅邸一起賜下來的那些下人,可沒人知道是什么身份!

如今進也是死,退也是死,李明東這時候才知道,通天路一個沒走好摔下來也是會把人摔死的,就算爬上去了,那上面的風景也許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早知道如此,何苦要死要活爬上去?

肉芝、木靈、雄黃、巨勝,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