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張玄悟道(2 / 2)

她掃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張玄,為他喝了一聲彩。

不愧是前輩!這種上課上的跪著都能睡的境界,已經秒殺了她們這些後人!

算了,還是給他留些面子吧。

都是過來人,她懂的。

「花嬤嬤,我們走,輕輕的。」

顧卿被花嬤嬤和孫嬤嬤攙著,用極慢、極輕的速度離開了雕弓樓。

她身邊伺候的下人是從小培養的,走路悄然無聲,動作起來不驚動主人,這些是最基本的素質。所以當她們刻意放緩動作,放慢腳步之時,真的是如同一群幽靈飄過,連風都不會帶動一下。

偌大的一個雕弓樓,唯有張玄還跪坐在那里,一腦子「竹篾」、「燈油」、「乾陽之氣」在亂舞。

「是了,燈身是『有』,房子是『有』,人身也是『有』。熱氣是『無』,房子里分割出來的空曠之地是『無』,魂靈也是『無』。『有』支撐一切,而我們在用的,也是最有用的,卻恰恰是『無』的部分。『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便是這個道理」

「如此淺顯的道理,為何我悟了這么久才明白?飛升是『有』,修身是『無』。『無』到了,『有』自然能成。」

「是我想左了,一切以『飛升』為目標,反倒摸不到飛升的竅門!」

張玄驀地睜開了眼睛。

「朝聞道,夕死可矣!哈哈哈哈,我已經悟了!多謝老太君……咦?」

人呢?

話說顧卿悄悄的回了持雲院,用過了午飯,正准備午睡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張玄來,就問了問下人:「那道長還在雕弓樓嗎?」

雕弓樓里雖然沒有人了,可是雕弓樓外還是有人守著的。府中規矩多,自然是不可能讓客人亂跑的。

那婆子彎腰回報:「太夫人,張道長還在。」

顧卿拍了拍心口。幸虧她聽花嬤嬤的回來了。不然要和傻子一樣坐在那看著他睡覺,還要等到哪一時!

「我午睡一會兒,若是張道長醒了,過來辭別,你就和他說直接去吧,別等我了。真要拜謝什么的,下次再一起拜了就是了。」

「是,太夫人。」

話說張玄從雕弓樓出來,滿懷感激興奮之情,要去向天君道謝,卻被信國公府的家人告知老太太已經睡下,讓他自行出去,不用道謝了。還說若是拜謝,下次一起拜了就是。

這才是天君風范吶!

而且說下一次一起拜了,豈不是表示看他悟性尚佳,願意再做指導?

張玄對著持雲院拜了再拜,遂請這幾個下人帶他出去。

他跟著幾個信國公府的下人從雕弓樓外的游廊往邊門方向走,偶遇了下了課,正要去持雲院的李銘。

只是這次見這孩子,卻有些不對。

張玄又開了天眼,往李銘望去。

「張道長,你盯著我干嘛。」李銘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好嚇人誒。」

張玄雖開了天眼,可是只能看,不能明說,更不能試圖改變天道,否則都會報應在其他地方,只會讓人更加難以接受。

可是這信國公府上下功德無量,就連李銘這小小的孩子,身上也沾染了些功德之光。他既然已經擺脫了早夭之命,為何頭頂又有這些黑氣呢?

黑氣沖煞百會,乃是血光之相。

張玄雖然開了天眼,可是並沒有能掐會算的本事。他注視著李銘,猶豫了片刻,還是對著李銘認真叮囑道:

「你若信我,最近不要出府。」

「張道長,為何不要我出府?再說了,我也很少出府。我課業很重吶!」

「你只要記得不要出府就行了。若是可以,多陪陪你祖母。」

邱老太君身上的功德可以鎮壓一切災厄,若是李銘一直在邱老太君身邊,這種危險可能會化解。

命相也是會改變的,等這種黑氣漸漸散去,信國公府這位小公子也許可以逃過一劫。

李銘聽著張玄隱晦的提醒,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覺得這位道長特意停下來使勁看他,應該不會只是覺得他好看而已。

這位據說曾經成功的預測過地動、雪災、雹災,兄長也對他特別推崇,說他德才出眾,是個奇人,也許他留下這樣的話,有什么原因的。

而且,他也感受到他話中的善意。

張玄看這孩子是真的聽進去了,不是敷衍,也欣慰的點了點頭。

李銘目送張玄離開,又繼續往持雲院去。

待聽得祖母正在午睡,李銘只得在外間自己打發時間,順便等nǎinǎi醒。

最近他娘的食欲好多了,有爹在,晚上也睡得安了,聽爹說,他娘會慢慢變好的,只是要給她時間,他現在還小,多的就是時間,可以慢慢等。

他和兄長和睦,nǎinǎi又最喜歡他,李銘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就連無聊的坐在nǎinǎi的房間外背書,都覺得十分安逸,

顧卿這一覺沒有睡多久就醒來了。她晚上睡眠不好,可是白天的睡眠也淺,實在是非常煩惱。她試過點安神的熏香,晚上睡覺前喝一杯熱牛乳,也試過白天不睡,試圖晚上能睡得久一點,可惜都沒什么用。

這是生理上的原因,只能慢慢tiáo養,一時急不來的。

當她起了床,聽說李銘來了有一會兒了,在外面自己呆著,連忙披衣起身,叫下人們趕緊給她梳洗。

「銘兒,下午不是要上課嗎?你翹課了?」顧卿看了看天sè,這個時候他應該在上課才對。

「沒有,齊先生的兄長今日生辰,齊先生一早就告假出了府。杜先生要替堂兄准備殿試的時務策卷子,這幾天下午都不得空,我就先回來了。」李銘生怕祖母以為他懶惰,連忙解釋道:「我看難得清閑,便想著過來陪陪nǎinǎi。」

「還是我家銘兒最乖。」顧卿笑的臉上都開了花。

李銳現在年紀越來越大,李茂有心讓他多接觸些東西,偶爾家中庄子里或商鋪中有什么事,會叫他帶著管家一起去處理。此外,他現在的交際也漸漸多了,在府里呆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相比之下,確實是李銘來持雲院多些。

而且李銘是個非常乖巧懂事的孩子,經常會把上課時的趣事和他聽來的笑話講給她聽,逗她開心,也讓她越來越疼愛這個孩子。

無論怎么說,這種被人時刻掛念在心上的感覺是非常讓人滿足的。

李銘和顧卿回報了母親最近的情況,現在胎兒快有五個月了,方氏也漸漸顯懷,不再疑東遺西。只是她娘還是如以前那般瘦,也特別容易被驚著。而且,她始終不相信宮里太醫的方子,所以一直是胡家醫替她診的脈,開的平安方。

李銘一點點的說著錦綉院的事情,顧卿也一一聽著,好言好語地安慰他。

這孩子心里面盛著事,過的也實在是辛苦。

一說就說到剛剛看到了張玄的事情。

「我看張道長紅光滿面,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只是他看了我,仔細叮囑我最近不要出門。nǎinǎi,你說奇怪不奇怪,我本來就不怎么出門,就算我要出門,家中那么多下人丫頭陪著,還能讓我怎么樣嗎?」

「呃,這張道長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人看起來倒不是個壞人。他說著,你就聽著。」顧卿摸了摸李銘的腦袋。「反正也沒什么損失,最近你就不要出去了,在家玩吧,啊。」

「我也是這么想的,nǎinǎi。」李銘甜甜地笑了一下,快把顧卿的心都融化了。

啊啊啊!為什么孩子們都要長大啊!長大了就不好玩了!

李銳小時候多元氣啊,現在變聲期還沒過去,人倒成了一個悶葫蘆。李銘小時候是個傲嬌呆萌的孩子,現在漸漸往「好班長」那種類型的孩子發展。

雖然依然都是好孩子,可是有時候她還是有些悵然若失,總覺得一下子就錯過了什么的感覺。

這種連戀愛都沒談過,就已經養大了兩個孩子的滄桑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喲!

晚間,李銳從舅舅家回來,問過門子叔叔在府里以後,直奔東園。

此時李茂正在「集賢雅敘」和吳玉舟商議召集昔日幕僚的事情,突然聽得李銳來報,連忙叫他進書房來。

「銳兒來的正好,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正是你祖父的幕僚之首,你父親賴以重用的客卿吳玉舟吳先生。府里人以前都喊他吳相公,你就喊他吳先生吧。」

「其實你可以喊我吳爺爺,吳老爺子都行。」吳玉舟看著李銳,忍不住感慨道:「一晃過去,我竟已經看了李家三代人。你長得肖似你父,實在是讓人不勝唏噓啊。」

李銳恭恭敬敬地對吳先生行過了禮,然後看了眼叔父,「我從舅舅家來,是說上次嬸母那件事……」

「你但說無妨,巫蠱之事,我已經和兩位先生說過了。」

於是李銳將在舅家得到的消息說與兩位長輩聽,重點說了李銘的舅舅如何去找欽天監的張玄驅鬼,結果沒找到張玄人,卻找了另一個小官,得了推薦找到那楚巫。

還有就是劉嬤嬤的家人都在方府,劉嬤嬤有個侄孫被弄到了他們府上,現在還在西園做一個書房里的書童等等。

「劉嬤嬤和那神婆的事,我去與你嬸母說說,讓你嬸母去問。若是你嬸母問的話,他們一定會細細分說的。」李茂安慰李銳道,「那徐公齡的事情,我也會派人去查探。只是這些事都已經發生了,你再多想也無益。家里還有我這個大人頂著,你就好好讀書習藝就行。等春闈過了,你就要入宮了,倒時候若是肚子里一點貨都沒有,傳出去也是笑話。」

「叔父教誨,李銳記下了。」

今天一天他就到處聽各種教誨了。而且兩邊長輩說的都差不多。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什么的……

真是憂傷。

李茂讓李銳先回去休息,順便去持雲院看看祖母,他聽說張玄今天來過了,也就和侄子略提了一下。

李銳一聽,連忙告退,一溜煙跑去持雲院了。

持雲院里,李銘也在,正跟在顧卿身邊各種撒嬌賣好。

他這個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小時候是個小馬pìjīng,大了是個大馬pìjīng,實在讓人無奈。

「nǎinǎi!孫兒來啦!」

李銳一聲輕喚,成功的吸引了一老一小的注意。

咳咳,趕緊固寵,他是兄長,這弟弟怎么就不明白「孔融讓梨」的道理呢!

欽天監,官員所住的郎舍。

張玄興沖沖地趕回來,生怕今日所悟的道義會被忘掉,連忙先焚香沐浴,然後拿出一本空冊,慎之又慎地在書皮上寫下「玄妙」二字。

他落紙雲煙,開始將今日的所悟一點點寫下。

「余今日拜領天人所授之道,其獲頗深。聞君以燈為喻,則知『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其理。天人又雲……」

張玄心中滿滿都是感悟,以前所學的道家經典,頗有許多不能融會貫通之處,如今也豁然大開,讓他觸摸到了另一層境界。

他筆走游龍,洋洋灑灑,連續寫了幾個時辰,亦然不能抒發完心中的所思所感,空冊也用了一本又一本,恍如瘋魔一般。

張玄這一寫一直寫到月入中天,方才完成。

待寫成,他將毫筆一扔,趴在桌上,抱著這幾冊名曰「玄妙」的冊子,決意去會一會周公,問問他,自己悟得的道義,究竟真是不真。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這位天下道宗的宗主撫了撫他的頭,嘆息著說:「道家失去真傳已久,留下的都是方術,自然是不能飛升。你若有有機緣遇見高深的修道者,切記要向對方討教真傳之道。道家飛升,就在乎『機緣』二字。」

張玄點了點頭,開始游歷中原。

眾弟子:師父好bàng!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終於把師弟給忽悠走了!

天師(撫須微笑):有個老愛問『為什么』的弟子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