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李茂裝哭(1 / 2)

李茂將母親送回了家,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立刻就召了吳玉舟和陳軼兩位先生來。

他現在感覺到了出仕以來最大的危機。

那就是皇帝對他生出了不信任。

勛貴人家與世家最大的區別是,榮辱富貴皆系與君身。

這話說起來只是一句話,背後的含義卻不得不讓人沮喪。有家族和龐大勢力做依仗的世族,皇帝動起來還要煞費苦心,可對於他們這種看似登天的新貴,要天塌下來,也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李茂自認沒有做出任何讓皇帝忌憚的事情,可皇帝依然趁著清理刺客與暗探的機會敲打他,其中深意,讓人心寒。

沒一會兒,吳玉舟和陳軼來了,兩人在路上已經向去報訊的家人打聽出了邱老太君遇刺一事,心里也在猜測,大概李國公召他們前來,問的就是這個。

誰料到,這位信國公大人,問的卻不是邱老太君遇刺一事,而是皇帝讓他清理暗探的用意,以及以後的應對之策。

說實話,陳吳二人真的沒想到李茂會成長的如此之快,快到能看到皇帝讓他出面去清理前朝余孽絕非偶然的地步。

但僅僅能看清,對於這個危機四伏的公府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信國公,您當年出了孝,為何一入朝堂就是兵部侍郎呢?」陳軼決定讓李茂自己想清楚為什么。

「因為兵部是勛貴派掌控的衙門,皇帝不放心兵權掌握在世族手里。」

「那為何聖上幾乎是立刻就重用了您呢?」

「因為我家丁憂數年,一直以我父兄馬首是瞻的勛貴派也就被世族打壓多年……」李茂說道這里,突然頓住了。

「刺客為何一直沒有刺殺過邱老太君,如今卻又開始了刺殺?正是因為這次lún到晉國公丁憂了。」陳軼給李茂分析著局勢。

「兩派勢力均等,才能在摩擦中不停讓關系惡化,以至於政令不通,朝廷行事的效率低下。若是某一方壓倒另一方,對於皇帝的權衡之術來說,自然是非常不利的,可是若是發生戰爭,這般情況反倒能很快撥亂反正。」

「尹朝余孽希望大楚能生出內亂來,最好是一直內耗,如今晉國公丁憂,世族隱其鋒芒,所以尹朝余孽慌了……」陳軼想了想,「想來他們准備許久,生事就在這幾年,所以不能見到朝堂穩定,便想讓國公爺您也丁憂,如此這般,群龍無首,大楚的朝堂就會更加混亂。」

「所以說,晉國公的存在,對我反倒是好事?」李茂舉一反三,「換句話說,我的存在,對晉國公來說,也是好事?」

「正是如此。這也是為什么您能一出仕就占據高位,卻沒被其他世族打壓的原因。一來他們急需有人出現讓皇帝安心,二是您畢竟年輕,經驗又無,算不得什么棘手的對手,三來張家的張寧任了吏部尚書,在其間起了平衡作用,您的位子才穩穩地坐了下來。您方能一路扶搖之上升到兵部尚書,成為大楚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的尚書。」

「但如今局面變了。」陳軼做出一個倒塌的姿勢,「但凡局面一變,為了保持平衡,聖上自然要更改砝碼,削弱您的重量。」

「我的建議是,您不妨示弱。」

「示弱?如何示弱?我難道還qiáng過嗎?」李茂苦笑道,「我都不知道哪里qiáng到讓聖上忌憚了。」

「信國公不可妄自菲薄,您代表的是整個信國公府。若您府上不qiáng,尹朝余孽為何會三番五次盯著您府上?岐陽王的殘余為何又要想盡辦法的離間你們府里的關系?」吳玉舟一直跟隨李老國公,自然是知道信國公府為何一直行進的如何艱難。

「您是皇帝手中的刀,也是他手中的盾,是擋箭牌,也是披荊斬棘的利器,可利器既可傷人,又能傷己,是以皇帝不得不做出防范來。此乃帝王之道,乃是無情之道,並非針對您一人。」

「削弱您,是要用您。若是此時聖上一點改變都沒有,我倒要替您擔心了。」吳玉舟勸說李茂道:「此刻晉國公一派示弱,您也不妨在聖上面前示弱吧。您本來就不是鋒芒畢露之人,只要大大方方表現出您的本性,凡事多問皇帝,時間久了,皇帝自然會對您放心,也會更加倚重您。」

「我信國公府一門忠烈……」李茂悲憤欲絕道,「我家危如累卵,如今竟要……」

一時間,李茂竟是說不下去。

「那就讓皇帝知道信國公府危如累卵。您可以這般說……」

第二日一早,李茂入宮上朝,等候升朝之時,眾多同僚紛紛過來問候,詢問邱老太君可好。就連許多世族高官也都關切著李茂的回答,恨不得把耳朵支起來聽的老遠才好。

李茂眼眶一紅,哽咽著說道:「不知是哪里來的凶殘刺客,竟想用暗器在宴中伺機殺了我家老母親,若不是德陽郡主舍身相救,如今我已經是無父無母之身了。那凶手環環相扣,手段殘忍,我母親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卻受了驚嚇,當時在郡主府上qiáng忍著沒有表現出來,回家後就倒了下去,至今還卧在床上。」

李茂已經和顧卿商議過,讓她先在家休息幾日,對外報病,謝絕探視。

此時這種邱老太君qiáng忍驚懼的說法,自然是更加惹人同情。

「我母親這幾年就得了中風的毛病,過年的時候還發了一次,我們在家連氣都不敢讓她受的,如今她受了這種驚嚇,我真擔心有個好歹來。那我們家……我們家真是天都塌了一半了……」

也是,若李茂再度丁憂,那他這人生中最珍貴的時光全部都在守孝了,確實是讓人同情。這大楚這么多人家,也沒有哪家像他家這般過的多災多難的。

再想到他孤臣的身份,不由得讓人生出無數想象來。

今日大朝,皇帝在朝上說了尹朝余孽之事,勃然大怒。

這些逆賊隱藏多年,枝繁葉茂,卻如同暗地里潛藏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跳出來咬人一口,不可不除。皇帝在朝上點名道姓痛斥了眾多大臣御府不嚴,竟然讓前朝余孽混入府中的罪過,有的被罰了俸,有的則責令回家一月,好好整頓府中之事。

責令回家,其實就是變相的逐退一陣,是皇帝最常用的懲罰手段。

耐人尋味的是,被責罰的大多都是勛貴一派。雖然是勛貴一派治家不嚴是通病,他們也沒有那么多家仆可以好生□□,但此次這么多人被申飭,不由得讓人想象是不是皇帝又想安撫世族了。

這一陣子,世族可是夾著尾巴做人的。

一時間,許多人都看向李茂。他站在文官隊伍的最前端,而原本站在最前面的平章政事張諾已經丁憂,他那一身紫衣出現在那里,就分外顯眼。

世族一派都在等。

他們等著李茂出去求情,此時若他不表現出對屬下的維護,勛貴一派很可能就會對他不服。原本他年紀就輕,早就受到別人詬病,如今再明哲保身,以後更是要被厭棄。

可李茂什么都沒做,既沒出面解釋,也沒出聲求情。竟是安然的接受了皇帝的安排。

呸!

真是皇帝養的一條好狗!

下了朝,皇帝自然是好生的安慰了李茂一陣,更是對他府上的遭遇表示同情。

李茂聽到皇帝的話,當場痛哭流涕,說明自己當年失去父兄的痛苦,實在是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悲痛之情。他痛斥尹朝余孽殘忍無情,屢次對他家下手,讓他一府老小生活在恐懼的yīn影之中,他家老母已經中風,再多來幾次,肯定隕命,他實在不想賭了。

李茂求皇帝允許他辭官回家,和家中老小閉門不出,做一逍遙散人去。

楚睿一直做好了李茂不堪重用掉鏈子的准備,卻沒想到只是一場刺殺,就讓他生出了退卻之心。再一想他平日里的表現,汾州的幾場生死劫殺,方氏引神婆回家,李銳被厭勝之術所魘,這么一想,頓時覺得信國公府真是倒霉至極,這家中這么多大人小孩現在都還活著,真是祖墳上在冒青煙。

讓一個平庸之輩承受這么多狀況,被嚇破了膽子,也是有的。

楚睿現在還丟不開李茂,況且晉國公如今剛丁憂,他就允了李茂辭官回家,這卸磨殺驢的也太快,眾臣若就此對他寒心,那他才真叫舉步維艱。

這等自毀城牆的不智之事,他自然是不會做的。

楚睿連忙安慰李茂,又誇獎他家的忠心雲雲,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成為信國公府堅實的後盾,也會安排宮中武藝超群之人細心教導李銳,以保護府中老小的安全。

李茂此次哭求,就是為了找皇帝討好處來的,他家吃了這么多虧,就連他自己都九死一生地去辦聖上安排的差事,如今聖上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他早就已經心涼。

此時他受吳陳兩位師父點撥,話語間都是一意要帶著全家老小歸隱,逃避這殺身之禍的意思。皇帝無奈之下,再三保證一定會盡快肅清京中尹朝余孽,不讓邱老太君生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甚至願意讓李茂再招五十家將入府,補充信國公府家將的數量,以便能夠好好保護府中老小。

李茂見皇帝說來說去就是這些,也就見好就收。

只是此番之事,已經讓他看清了「皇帝」是種什么樣的身份,他父親當年又為什么一天到晚喊著要卸甲歸田,更堅定了他走父親當年路線的決定。

和你們這些聰明人玩不了,大不了我撂挑子不干了,看誰急!

李茂得了皇帝的安慰,又拿到了昨日那些郡主府的刺客錄出的口供,回去細細一看,心中暗暗後怕。

陳軼先生的猜測是對的,尹朝余孽怕勛貴一派勢大壓倒世族,大楚朝堂從此成為一言堂,這才急急慌慌下手。

勛貴派大多是以武勛起身,雖大部分已經在他爹的帶領下交出了兵權換取出身,但實力威勢依然還在,上馬就能帶兵,又是宿將,讓這些余孽不得不防。

其二便是信國公府接二連三的揪出探子,讓這些人慌了手腳。

李茂看見這些刺客的「原定計劃」,後背都生了一層冷汗。

原來不光是用鴿子送信,花盆里才是另有玄機。若不是新的花盆在入府的前兩天因為聖上下令端了那處據點,沒有送出去,那昨日射她母親的就是弩箭而不是鐵彈。

弩箭速度極快,就算德陽郡主想要以身相替,想來他娘也是難逃一劫。

而那茶娘子所下的劇毒,正是陳軼所說的那種海里的劇毒,幸虧他娘從不喝茶,看到茶娘子的傑作也只是看看就讓人端下,不然哪怕是他娘稍微客氣一點,用chún碰一碰茶盞,從此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水渠也是如此。他們在外面將所有據點的逆賊全部抓了,才沒有人去接應,否則除了那個所知甚少的女刺客,其他人都跑了。

這不得不說是老天開眼,不忍心他家再遭橫禍,yīn差陽錯之下,才沒生出憾事來。

只是這種運氣,不可能每次都有。

從此以後,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jīng神了。

至於這次她娘被花嬤嬤保護……

花嬤嬤到武藝如此高qiáng,為什么卻一直沒有顯露?為什么她甘願這么多年來默默無聞地受他家的冷遇,直到這幾年才受到重用?

是什么時候花嬤嬤受到老太太重用的呢?是了,是李銳出現危險的時候,老太太將銳兒移進了自己的院子時,受到了重用的。

花嬤嬤究竟是什么人?

他娘到底知不知道花嬤嬤的身份?

持雲院里,顧卿也在問花嬤嬤同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