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動亂將至(1 / 2)

京城里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幾件大事,讓許多人都有了大楚將有震動的預感。

晉國公丁憂,隨後沒多久,信國公府的老太君就受到了刺殺,牽連出許多探子來。京城許多官宦人家都被抓了一堆下人去,以致於這幾日上朝之前,各位大人互相打招呼的話都不是「你吃了嗎」,而是「你家有人被抓了嗎?」

法不責眾,他們最多是一個「失察」,就算是御史台,那位聲名正顯的御使中丞周青家也還抓出兩個前朝的余孽呢。

另一件大事就是跟御使中丞周青有關。

周青「護送」,或者說「押解」著鎮北將軍袁羲進京了。同時進京的還有被捕的上千位原王泰和的部下。西軍已經拔營回了涼州,這批人此番是中軍押解回來的。

李茂一大清早就和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台的大人們去城外接這支隊伍,袁羲並沒有被定罪,如今自然不是罪人的身份,由鴻臚寺接走安置了。剩下的這么多反叛軍據說塞滿了京城的每一處牢房,也不知道皇帝會如何發落。

引起震動的還有汾州的布政使劉鵬上的折,汾州、通州兩地發現了私鑄錢的痕跡。

汾州所有的有關衙門全部動作起來,仔細追查此事,最後推測這些人私鑄官錢的時間超過了十年,且私鑄錢大多流往通州,在各大糧商之中流通,最後分散到各地。

汾州已經查出了一家私鑄錢的工坊,正是當地一位巨賈家中的產業。

此人是汾州最大的糧商,被捕後吐露了真相。

據他所說,有人向他提供大量的銅和銀來換取糧食,他在得到了銅後便開始進行私鑄,一千文里通常多鑄出兩百文來。由於他用的銅品質不好,只能融掉銅錢再添上他的銅,多制出不少錢來。但因為他的私鑄錢分量沒有差多少,便也流通了開來。

汾州地方順藤摸瓜,最後又找到了好幾家糧商、布商,一一拿下,誓要查出幕後交易的可疑之人。

私鑄官錢,還有大量不明來歷的銅礦和銀礦,囤積糧草布匹……這已經是有人想要造反的節奏了。

再想到汾州馬場多出來的上萬匹馬,這么多馬和馬場里人的糧草……

岐陽王的余孽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最後一件事,和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張玄有關。

他最近又出名了。

因為他預測六月過後,南方將會持續降雨,bào雨會引發決堤和山洪,江南地區會出現很嚴重的洪澇。此外,今年冬天大寒,上游的大量河冰因為回暖而碎裂,被沖刷至下游堆積,若是天氣轉熱,有可能也會沖破堤壩。

總而言之,張玄是在提醒皇帝——

該加固各地的堤壩了。

楚睿最近很煩惱。

前幾件事,他已經部署許久,如今正在漸漸收網。雖然尹朝余孽和岐陽王余孽頻頻動作實在讓人如芒在背,但余孽之所以是余孽,就是因為他們在國家興盛的時候是掀不起太大風浪的,只能在暗地里搞搞小動作,目前還算可以控制。

可是最後一件事,就真是要快速的消耗國庫和人力了。

如今大楚立國才十幾年,各地以前留下的渠道、堤壩雖然也在剛建國的時候全面加固過,但由於這十年間風tiáo雨順,河工之事也就暫時按下。當年百廢待興,人丁卻凋敝,每個勞動力都很珍貴,先皇和他都在輕徭薄役,人手都回去種田了,百工每年也只會抽出一兩個月來修修橋、鋪鋪路,至於堤壩……

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樣子了。

工部和戶部對這欽天監的張玄是又愛又恨。愛是因為張玄屢屢的預測都十分准確,先前的雹災和雪災,正是因為他的推斷,給了各部很多准備的機會,才沒有釀出大禍來。

恨是因為張玄的上折說的很清楚,這只是他根據天象得出的推測,不一定就會發生,但是有很大可能。

他一句有可能,就要花費無數人手在南方tiáo查各地堤壩、河道的情況,然後進行大的加固?這是多大的工程?

費的銀子還是小事,主要是人工。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抽tiáo人手去做這個,會不會引起民怨?而且戶部剛剛賑過了雪災,現在又要來洪災,看這個樣子,似乎還有人一直在預謀造反,軍費到底要不要留?

戶部再有錢,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楚睿不敢賭。

洪災不似雪災,雪災發生在冬天,秋收已經結束,人丁雖有傷亡,但事後加重撫恤,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甚至還能趁機收歸一批隱戶。

可是洪災不是,洪災在夏天,若是一旦各地水系泛濫成災,淹沒庄稼,沖毀房屋,不但造成百姓家破人亡,還會影響當年的收成。

若是造成糧價bào漲,百姓就會恐慌,就會鋌而走險。

通常洪水之後疫病叢生,一旦疫病傳播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通州和汾州兩地的糧商都因為私鑄錢的原因被抓了起來,若是真出現糧荒,這些糧商又在監獄中,不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

如今只能繼續關著他們,一直敲打,若真出現了洪災,再放他們出去平息糧價了。

張玄的奏疏一出,更加浮動的是人心。

一時間,不知道在哪里傳出來的傳言,說是天有大災,必定是上天預警,提醒皇帝所做之事有不仁之處。天子受命於天,天子若不仁,天就會不仁。

楚睿最近火氣極大,就連宮女宦官都不敢大聲說話。二皇子前幾日因為考校的時候沒有應對好,還被皇帝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被罵成「蠢笨如豬」。

楚睿從登基到如今,從未動過大的刀兵,今年年初遇見馬場生亂,才暫給了兵符與李茂以防萬一,後來揪出岐陽王余孽,自然是要派出軍隊平亂。

到底是哪里傳出來的「不仁」消息!

如今他只是稍稍動作,還未真的拿什么人開刀,民間各種傳聞就沸沸揚揚,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百姓豈不是都要被唆使著造反了?

別提還有大災、還有內憂外患、還有各種余孽!

「李國公,你看這種情況?」勛貴派的某個大臣小聲問李國公,「若是御史大夫真的上折要求立儲,我們站在哪一邊?聽說貴府侄兒正在大皇子身邊伴讀……」

李茂的眼光冷冷地射了出去。

「如今敢置喙儲君之事,才真叫自尋死路。陛下春秋鼎盛,我等只要輔弼好陛下就是,就算年紀最大的大皇子,也至少要五六年後才可以輔政,皇帝不想立儲君,我等對著來,是送把柄給世族抓嗎?」

「可是我們現在不提,世族那邊也會提……」

「他們提是正常,後宮里全是世家子,我們提了做什么?」李茂看著這個大臣,「此乃皇帝家事,我們連外戚都算不上。」

先皇的後宮里倒有不少勛貴女,可是到了今上,最早的大選是太後主持的,宮里全進的是世家子,而後先皇去世,太後悲傷過度卧病不起,皇帝為了孝道,已經五六年沒有選過妃嬪,後宮里留下子嗣的全是世族女子。

他們摻合這個干什么?無論幫了哪個,身後都站著世族。世族沒被削弱到一定的程度,皇帝是不會立儲的。

果不其然,御使大夫的奏折一上,皇帝直接就咆哮了。

這位御史大夫也是沒辦法,如今到處都是傳聞,說之所以可能發生天災,是因為皇帝沒有立儲君,皇氣無法傳遞;是因為皇帝不仁,突興刀兵……

不過是欽天監的一本奏折,寫的只是「預測」的例行通報,卻被廣為傳播,引起民心動盪。現在還沒傳到南方,若是傳到南方,還不知道掀起什么亂子來。

這位御使大夫本身並不是世族,但身後無數人推著他上折,他不得不奏。

雖然知道他可能會被皇帝責罵,或者有可能丟官,可儲位之事確實拖了許多年,如今皇帝明顯在針對世族,怎能讓這些人不急?

「臣認為不妥。只為了無端的臆測,就突然決定儲君之事,未免有些兒戲。儲君之位攸關社稷,如今幾位皇子尚且年yòu,怎能看出是否賢明?」

「大皇子仁厚有度,宮人時常稱贊;二皇子行事雷厲風行,頗有開拓之象。人說三歲看終身,如今兩位皇子已經十來歲了,豈能看不出品性?」

「放肆!刺探後宮消息乃是大罪!劉大人,你是從哪里得出的消息!」

「這還要刺探嗎?各家的孩子都在宮里伴讀,不用打聽都能知道!」

楚睿揉著額頭看著下面吵成一團,現在是世族和世族吵起來了,一方支持大皇子,一方支持二皇子,還有都不支持兩邊添油加醋的。

萬幸是李茂代表的勛貴派和張寧代表的中立派都沒有發言,只是觀望。

他才四十,不是七十!

這些年夭折了那么多孩子,若不是這些人把手伸進了後宮來,他何至於子嗣稀薄到如此地步!要不是皇後為了孩子清掃了一次後宮,頂著巨大的壓力「請」他娘和諸位太妃在後宮養病,到現在東宮里都沒有幾個孩子。

這群人簡直可殺!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陸元皓居然出來表示了反對現在立儲。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若是現在一出現流言皇帝就立刻立儲,只會坐實是皇帝的錯誤。此刻應該做的是消弭流言,而不是妥協。而且如今最大的急事是趕緊加固各地的堤壩,若是發生洪災,那才是真的激起民怨。

而且他還表示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推波助瀾,因為老百姓是不會管儲君立誰的,他們只認皇帝能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此時又抓出了這么多前朝余孽,說不定正是有心人想混亂朝堂,正好渾水摸魚。

這一番話正好說到楚睿心里面去了。雖然他知道陸家這么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擔心南方的洪災對陸家產生災難性的打擊,現在用示好來換取他的支持,但有時候只要一個反對的聲音,他就能借題發揮。

他原以為李茂會出聲,想不到他和他爹一樣,在皇帝的家事上從來不肯chā嘴半句,讓他又欣慰又無奈。

好在陸元皓給了個台階。

楚睿立刻抓著陸元皓的話引申開去,然後迅速地駁回了御史大夫的折子,宣布散朝。

散朝後,一群世族大臣把陸元皓圍了起來。

「陸大人,你這么做忒不厚道,你……」

「本官身為皇帝的臣子,自然是要忠於聖上,儲君既然是聖上的儲君,各位還是不要chā手,靜觀其變吧,否則會適得其反。我言盡於此,告辭!」

陸元皓離開他們的包圍,在眾多大臣的瞪視下施施然地走了。

「呸!什么東西!陸家的祖宗看見了要從地里爬出來!」

「別說了,說了也無用。他家如今也艱難。」一個性格比較厚道的拍了拍那位大臣的肩膀,「你夫人娘家不也在江南么?對於今年的洪澇……」

陸元皓qiáng忍著平靜走出了紫宸殿,對著萬里無雲的晴空長呼了一口氣。

他家女兒選的路雖然艱難,卻可以試一試。

但在此之前,儲君決不可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