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蘇青冷聲道：「讓你回來上班，為什么不回來？」

「我還有點事沒辦完，辦完了就回來。」

語氣依舊，但欒然聽出了她的軟化，她在等，也是在測試母親的承受度，母親給的台階遠比她想象中要多，這通電話，就是第二個台階。

欒蘇青又沉默了，她的女兒和別人的女兒完全不一樣，不會跟她撒嬌，不會親昵地叫她，她們更像是上司與下屬，公事公辦的態度，回了家也是聊公司的事，欒嫣不肯跟她說話，而欒然，永遠畢恭畢敬。

但這能怪誰？只能怪她自己。

那個時候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了，又是雙胞胎，以她的身體情況不適合墮胎，她只好把孩子生下來，懷孕那段時間身體極差，懷孕本就不容易，更何況是雙胞胎，不僅是身體，還有她的心理狀態，她那么驕傲，接受不了自己有這樣的愛情，更恨那個寧死不肯要她的男人，連帶著埋怨上了肚子里讓她受苦的孩子。

孩子一生下來她就得了產後抑郁，欒嫣欒然是外婆帶大的，欒嫣長得像父親，欒然更像她一點，姐妹倆都很乖，剛學走路就會張開手抱媽媽，很少會哭，欒嫣最喜歡撒嬌，聲音軟軟的，能把人心軟透了。

可她是鐵石心腸，她只會凶她們，因為欒嫣那張臉，她時常狂躁，甚至有一次將玻璃杯扔向了欒然，那時欒嫣還不記事，就知道要保護妹妹，替妹妹擋杯子。

想到這里，欒蘇青心抽痛了一下，那天她讓欒嫣受傷了，一個母親，讓自己的女兒受傷害……

她抓著手機的手指泛白：「你姐的傷，好些了沒有？」

「不嚴重，沒留疤。」欒然在心里頭揣摩母親的心態，又道：「她發新歌了。」

其實抑郁症治好了欒蘇青跟女兒也不親，是她不肯親近，她一心撲在工作上，欒嫣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了驚人的音樂天賦，她完全慌了，只要看見欒嫣她就會想到那個讓她自尊落地的男人，她就忍不住恨，忍不住貶低，對欒嫣冷嘲熱諷，即使這和欒嫣根本就沒關系，是她自己的問題。

是欒嫣的外婆勸說她才同意欒嫣學音樂，打那之後她跟欒嫣的母女關系更疏遠了，她也不懂得去維護，她缺乏安全感，女兒的服從，絕對的控制權，才會讓她心里好受些。

但欒嫣不會逆來順受，她真的很像她父親，向往自由，任何事物都不可以束縛住她，欒蘇青有了危機感，所以變本加厲，不允許她交朋友，她喜歡的衣服不准穿，她喜歡的事不許做，沒有理由，只是因為她病態的控制欲。

這種病態在今天才有了一絲頓悟。

欒蘇青五味雜陳，她以為自己強硬到不會再有一絲軟弱，可當她看見別的母女，她心里還是泛起了漣漪，不是對女兒毫不在乎，愛和恨沒有絕對，人都是矛盾的，從她身體里生下來的孩子，她不可能完全無動於衷，可她根本就不懂得，該如何去在乎。

欒蘇青想了想，道：「她是不是跟那個陸盛住在一起？」

欒然一聽她提起陸盛，心里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忙道：「媽媽，你要做什么？」

「……」

她是什么豺狼虎豹？兩個女兒防她像防賊。

還是怨她自己，她要不做那些事，欒嫣和欒然怎么可能防她，跟她親近還來不及。

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們母女的關系，怕是真的要斷裂了，欒蘇青微不可聞地嘆息，她平生不曾怕過什么，但這一次她感到心慌，她意識到，有些東西，靠手段是得不來的。

現在想想，她為什么要喜歡那個男人？最初是因為他身上有她沒有的自由，那種自由是靈魂的不束縛，任何事物不能將其捆綁，她強悍、精明、有能力，卻缺失灑脫和開明，後來是因為不甘心，越是不甘，就越是缺失這些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