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螢微微一怔,隨後朗笑出聲,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陸陽被她笑得有些尷尬,「行了,睡吧。」
她好不容易才收了笑,點頭:「嗯。」
熄了燈,屋里一片黑暗。
陸陽就在她床下不遠的地方,打著地鋪。
容螢十三歲之後,他們倆就沒睡在一起了,這兩年,每回她溜過來玩兒,他不是住在軍營,就是睡在地上,或是去伯方家湊合幾晚。
起因還要從十三歲那一日說起。
☆、第30章 【初長成】
那是個炎炎夏日,陸陽的軍階才剛升到校尉一職,因為容螢跑來,周朗又給他放了假。
下午耐不住熱,她去鎮上買了兩碗冰雪冷丸子吃,吃著吃著,容螢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一低頭,竟赫然看到裙子上染滿了血。
彼時,陸陽正從門外進來,她端著碗走出去,立在那兒傻站著。
陸陽看見她這個樣子,震驚之後也傻了,兩個人就那么呆呆對望,大眼瞪小眼。
容螢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絕症,不知所措;陸陽雖明白,卻不知自己該做些什么,也不知所措。
過了好一陣,他胳膊有些發抖,走上前把她抱起來,在屋里來來回回瞎轉悠,最後干脆燒了一桶水,把她連人帶衣裳一股腦兒放了進去。
容螢便乖巧地坐在浴桶里巴巴兒看他。
四周一片寂靜。
後來實在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陸陽只得從外面請了一個婆子。
老婦人年過花甲,一進門,瞅見容螢這副慘樣,當即轉頭朝他罵道:「小孩子不懂事,你這當爹的也不懂事么?對自己閨女一點也不上心!」
「起開起開!」她抬手一揮,把陸陽推到院中去,關上門給容螢擦洗。
他站了許久,才緩緩到台階上坐下,垂頭盯著地上的石子出神。
不多時,門開了,老婦挽著袖子,甩著一身汗慢悠悠走過來。陸陽忙站起身。
她擦著汗和他說了一通需要注意的話,末了問道:「小娃娃她娘呢?」
「……不在了。」
老婦這才緩和了臉色,生出些許憐憫來:「那你可得好好照顧她,這大夏天的尤其忌嘴,別吃生冷的東西,也不要玩涼水。小孩子貪涼,一玩起來就什么都顧不得了,事後又會疼得滿地滾,自己折騰自己受罪。」
「來了這個,今後就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別,叮囑著些少讓她和男孩兒一塊兒玩。」
陸陽只得點頭,一一應下。
給了些錢將人送走,一轉身,就看到容螢趴在門後瞧他。
他喚了一聲。
容螢便跟上來,捧了那碗冰雪丸子給他吃,陸陽卻搖了搖頭,把她拉到屋里,窸窸窣窣地開始收拾床。
那是她第一次癸水,也就是從那日起,陸陽再沒和他睡一塊兒了,不過擔心她夜里害怕,偶爾也會在床下打地鋪。
深秋的晚風呼呼而吹,借著淡淡的夜色,容螢翻過身來看他。
入目是陸陽寬闊的背脊,有一道很淺的光芒落在那上面,依稀可見得身子微微起伏,似乎已經睡著。
這些年來,他的背瞧了不止一次,再熟悉不過,那些青絲散在外面,其中有分明的白色。
陸陽的白發比從前更多了。
起初她還很喜歡給他拔白發,每次找到一根都歡喜不已地收到那個小荷包里,直到後來白發越來越多,已經能夠擰成一小束,她就沒有給他拔過了,因為知道怎么拔也把不完。
他的年紀並不大,到底是愁什么愁成這樣?
發呆發了好一會兒,眼睛終於開始泛酸,容螢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轉身淺眠。
然而這一覺睡得並不好。
後半夜時,雷聲大作,頭頂上噼里啪啦地落著雨點,連空氣中也帶了一股濕氣。
轟的一聲巨響,白光劈下。
她被閃電驚醒,窗外枝搖葉晃,除了瓢潑的大雨,隱約還聽到背後有清晰的滴水聲。
容螢裹著被衾坐起來,正巧陸陽也醒了,垂目一望,不想屋頂竟漏了雨,落下的水珠早已浸透他大半被子。
她見狀努努嘴,打趣笑他:「活該了吧,叫你鐵公雞,房子也不換,屋子也不修,讓你那幫屬下知道他們將軍住這種地方,指不定臉上會有什么表情。」
陸陽聞言淡笑了一聲。
倒不是舍不得錢,他只是嫌麻煩故而才一直拖著沒修補,正起身要去換一床被衾,容螢卻拉住他。
「上來睡吧,床這么大,我又不胖,擠不著你的。」
被她碰到的那只手臂徒然一緊,他頓住了,然後訥訥地別過臉,有些無語倫次,「不要緊……我出去睡就好。」
容螢松開他直笑:「你睡傻了么?外頭下雨呢。」
「……」他沒了話,稀里糊塗被她拉到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