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茗抬起眼時正好看見陸陽唇邊的弧度,心中除了悸動之外更生出些許感傷來。
她已說不清,是從多久前開始注意他的了。
那是她還未及笄的時候,原本小小的永都縣里突然來了幾個生面孔,鬧得滿城喧囂。有人在前面惹事,就有人在後面收拾爛攤子,當時她曾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過陸陽的背影,高高大大的,很是惹眼。
韓茗起初並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回,春暖花開,她在自家門前摘花,一回頭,就看到他正蹲在地上,給一個小女孩兒穿鞋。
那小姑娘大約十來歲,坐在花台邊,手里持著一枝桃花,笑得天真無邪,蹭好了綉鞋,又伸出手來要他抱。
他並無二話,長臂一伸,將她高高的舉著,那一刻,陽光灑落一身,這個原本寂靜的街角瞬間充滿了笑聲,她還記得他望著那個小女孩的眼神,目光里永遠帶了一抹溫柔。
韓茗不知那是不是他的孩子,只是他那時在暖陽下的笑容,足以讓她銘記一生。
韓茗看著他的眼神含情脈脈,陸陽不禁感到尷尬,但又不好轉過頭,只得挪開視線去瞧別處。這景象落在韓秦眼中那就是眉目傳情,郎情妾意啊。
頓覺自己不能再杵這兒當燭台,於是找了個由頭開溜了。
韓秦一走,陸陽就更加手足無措,他在想要如何推拒,可又怕惹韓茗傷心,若她當場就哭了,這街上人來人往,屆時又該怎么辦……
在心底暗嘆了無數口氣,一邊怪自己不該來,一邊又怪容螢這丫頭不講義氣,事到臨頭拋下他不管。
話說另一邊,岳澤打了清水進屋,放在妝奩旁,眼見容螢仔仔細細地描眉,不由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難得見你打扮得這么漂亮。」
她沒轉頭:「這就叫漂亮了?你還沒見過我真漂亮的時候呢。」
岳澤笑道:「一點也不謙虛。」
「人家誇我我干嘛謙虛,非得說自己不美才好么?口是心非的。」
裴天儒在旁給她提醒:「右邊眉角低了。」
「哦哦。」容螢忙拿筆勾了勾。
上完妝,她哼著小曲兒,優哉游哉地把頭發挽上去,盤成發髻。
岳澤不經意一瞅,當即怔住,指著她說不出話:「你、你……」
一番打扮下來,容螢臉上那股青澀少了許多,反倒有幾絲成熟女子的風姿,她特地在眼尾處略沾了點胭脂,看上去異常嬌媚。
眼看岳澤的手指都快點到她鼻尖了,容螢一手揮開,「干嘛呀,你你我我的。」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伯方說了,嫁了人的姑娘才把頭發盤上去的。」他很著急。
「我知道。」容螢把妝奩合上,摩挲著下巴,偏頭思索,「唔,還差點什么。」
岳澤狐疑地看她:「你還要搞什么?」
她打了個響指,「差個孩子!」
「孩子?」
「你這兒有小孩子么?借我用一下。」
岳澤一臉匪夷所思:「我哪兒來的孩子。」
正說著,裴天儒沖容螢努努嘴,示意門口:「喏,來了,你要的孩子。」
兩人回頭一望,只見縣衙後門,那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咬著拇指巴巴兒地往里頭望。自從岳澤上回救了她,她幾乎天天都來要糖吃,雷打不動。
「你別不是想……」
他話沒說完,容螢臉上笑意更濃,幾步走上前去,在那女孩兒面前蹲下。
「小妹妹呀。」她雙眼亮晶晶的,歪頭問道,「想吃糖么?」
☆、第34章 【夢中人】
太陽被雲層遮住,地面上便顯得有些陰暗。
韓家小姐和陸陽還在茶肆外站著,兩人都是頭一回,難免生疏,皆不知此時此刻要說什么才好。
韓茗偷偷看了他好幾眼,發現陸陽也是一臉尷尬的模樣,心中竟覺得有幾分可愛,余光落到他袖口之處,忽然一愣。
「將、將軍……」
陸陽垂眸瞧她,似有不解。
韓茗輕聲道:「您的衣擺好像擦破了……」
聽她這般說,陸陽才抬起胳膊來看,那袖子上的確有一道劃痕,竟不知是幾時破的,他放下手:「抱歉,失禮了。」
韓茗受寵若驚:「沒有沒有。」抿唇遲疑片刻,又小心地瞧了瞧他,「您若是不嫌棄的話,我這兒帶了針線……」
說著,她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荷包,取出綉花針。陸陽本想推拒,眼見她已經穿好了線,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韓茗輕抬起他的手臂,對著那破口之處細細縫起來。
銀針在布料間靈活的穿梭,陸陽垂眸觀摩,韓秦所說的話果然不虛,她妹妹在女工方面確實很擅長,補過的地方乍一看去竟毫無痕跡。
禁不住就想到了容螢。
她的針線活兒從上輩子爛到這輩子,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慘不忍睹,甚至差到令人發指的程度。
此前是她流落在外沒機會學,現在是她懶不想學。
陸陽還記得在成親之後,曾偶見朝中同僚的袖子上有其夫人親手所綉的蒼蒼翠竹,羨慕不已。等回了家,容螢便拿出針線體貼的給他綉了一只老虎。自此,那件衣裳他再也沒穿出門,只被她逼到無路可退才穿上身給她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