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容螢變得非常寡言,她雖然還是和往常一樣吃喝玩樂,話卻沒有以前那么多了。無論岳澤怎么想辦法逗她開心,她依舊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直到某一日在街上碰到陸陽。
裴天儒沖他行禮,喚了聲叔叔,岳澤雖然不情不願也還是打了招呼,而容螢靜靜地只是看著他。
「住得還好么?」
「還好。」
他想了想,又說:「缺什么就告訴我。」
「我什么也不缺。」
他手里捏著一小袋的糖果點心,猶豫了很久也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只能偷偷交給裴天儒。
從前也不是沒見過他們兩人吵架,但鬧成這樣還是頭一次。
每當問及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容螢卻一直諱莫如深,緘口不言,低頭仍舊玩她的九子連鎖。
岳澤有次實在忍無可忍,一把將那玩意兒扣下:「你和陸陽到底怎么了?」
她嚇了一跳,隨後又皺著眉:「干嘛呀,你不是不喜歡他的么?」
被戳到痛處,他支支吾吾,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看不慣你這樣。」
容螢又奇怪又不解:「那你就別看我。」
「……那可不行。」
得知她住到了縣城,沒幾日宜安郡主的丫鬟就找上門來,說是約她去摸魚。容螢點頭應下,換了身衣裳,等快入夜時,提著盞燈籠朝老地方走去。
這段時間氣候稍稍回暖,溪水已經不結冰了,宜安坐在矮坡上隨性的晃著腿,「穿得這么厚實,你很冷么?」
容螢並不回答,挨在她旁邊,把那袋糕餅拿出來,兩人分著吃。
「怎么搬出來了?」
「院子小,住得不痛快。」
「不痛快你還住了那么久?」宜安拈著塊小餅問,「你和陸將軍的進展如何了?上回除夕那晚……」
容螢啃糕點的動作一頓,眯著眼睛抬頭看她:「原來是你下的葯?」
宜安倒也不避不回地點頭,眸中帶了幾分期盼:「成事兒了么?」
她嚼著糕點,忽然輕笑了一聲,將白狐狸毛的衣襟敞開來給她瞧,細嫩的頸項間有斑駁的紅印,曖昧不已。畢竟是沒出嫁的姑娘,宜安不由紅了臉。
「這么說是成了?」
她淡笑著把衣衫穿好,邊吃邊搖頭:「沒有。」
見到容螢這般表情,宜安難免感到愧疚:「那是我幫倒忙了?」
「也不算。」她把手里的糕點放下,埋頭在臂彎間,「至少比那么不清不楚的下去要好,我還該謝謝你。」說著,她忽然仰起頭,語氣悵然:「能知道他的心意,也算一種收獲吧。」
「別那么想,他不願意碰你,不也是因為在乎你么?」
「不,不像。」容螢直搖頭,「一點也不像……」
「你知道么,他小時候救了我。」她枕在胳膊上,偏頭望著潺潺的溪水,眸色柔和,「我從那時就以為,長大之後會嫁給他。」
陸陽對她來說就是生命里的救贖。
他曾經把她從泥潭拉了起來,然後又拋到了一邊。
「原來不是所有的報答,都能被接受的。」
宜安靜靜聽著,什么都沒再說,最後她伸出手拍拍容螢的背脊。一下一下,像哄小孩一樣。
「我是不會感激你的。」她固執地把臉別過去。
宜安嗯了一聲,平淡道:「我也很討厭你。」
容螢把臉埋到手臂中,唇角帶了點若有似無的苦笑。
後半夜,她們很有默契地保持著沉默,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坐著吹冷風。容螢盯著水面上倒映的月光,忽然覺得有些悲哀。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可以傾訴的閨中密友,唯一能夠理解她的,卻是殺父仇人的女兒,這是何等的諷刺。
幼年時聽母親講到,有人的命格上屬天煞孤星,六親無緣,婚姻難就,她看看現在自己這個樣子,覺得估計也差不多了。
那段日子是容螢過得最消極的時候,記憶里,她好像從來都沒有這么厭世過。以至於後來想起,會覺得那時的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敬。
畢竟再也不會有這么一段時光,讓她如此真摯的去為一個人而傷心了。
上元這天,伯方把陸陽約出來吃酒,站在酒樓的露台上,他也問出了那句話。
「你和小郡主這是怎么了?」
他笑了笑,搖頭說沒怎么。
「你不用避著我,好歹比那幾個毛頭小子多吃了十幾年的飯,這種事還不至於看不出來。」伯方倚在欄桿上,言語里含了些戲謔,「我竟不知你也好一口啊。」
陸陽捏著酒杯,臉色有點難看,他忙改口:「好了好了,我不打趣你了。」
伯方撐著頭瞧他,神色沉靜下來:「不過,說句實話,我挺高興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