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戰線不長,一眼望去鮮紅的一條橫沖直撞,仿佛有股凌厲的氣勢,能破紙而出。
「此事我會和王爺好好商量。」周朗接過圖紙,忍不住問他,「左右也是閑著,不如你隨我一同出征如何?」
陸陽微微一怔。
他便接著慫恿:「走吧,新王朝開辟,有功之臣肯定論功行賞,混個一官半職來做做不是挺好?」
還要再去打仗么……
他想想這些年在沙場上灑過的血,心中只涌出淡淡的疲倦。
「這件事,我做不得主。」陸陽朝他笑笑,「得問問她的意思。」
意識到他口中的這個人是誰,周朗不禁恨鐵不成鋼地搖頭,「懼內。」
其實壓根不用問都知道容螢多半是不會同意他再赴戰場,說這句話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借口罷了。
出了營地,陸陽沿著原路返回。天色雖陰,猶可見得日上中天,已是正午了,回到家,容螢還在房里睡著。
乍然想起管事提醒他的話,陸陽只好去叫她起床。
容螢的脾氣一向倔,嗚咽了一聲,背過去拿枕頭蒙住腦袋。陸陽喚了她兩回沒動靜,最後只能殘忍地把她從床上拖起來……
「別睡了,老躺著對身體不好。」
容螢頂著一頭亂發,神色怨念地盯著他。她也不和他發火,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像個炸毛的小貓。
陸陽無可奈何,取了梳子來給她細心梳理。
「早飯也不吃,成日里盡睡覺去了。一會兒我帶你出去走走。」
「你懂什么呀,多睡覺對皮膚好的。」容螢由他服侍著穿好衣服,慢騰騰地下床去上妝。
每次出門,哪怕只散步,她在妝容上也會下很大的功夫。陸陽在旁邊坐著,不急不躁地等她,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連等待也變得如此溫馨熟悉。
原說是去走走,沒想到這一走走到醫館去了,大夫是個花甲老頭,一雙老手干枯成了樹皮,撩袍坐下讓容螢把手腕子伸出來。
後者莫名其妙地沖陸陽直挑眉。
他淡定自若地點頭:「聽大夫的話。」
容螢沒辦法,不情不願地挽起袖子,老醫生放了一塊帕子在她手腕上,兩指輕輕扣下,捏著胡須眯眼琢磨。
默了片刻,轉頭來讓她張口瞧瞧,又翻了翻眼皮,半天沒個准話。
陸陽越看越著急,捏著拳頭屏氣凝神,想張開詢問,又不敢貿然打攪。
「大夫……是什么病?」
容螢聞言也嚇了一跳:「我有病?」
老醫生收回手,說了句「沒病」,隨後慢條斯理地瞅了陸陽一眼,表情很贊許,「好小子,兩個月了。」
短短幾個字,陸陽思索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所指何意,頃刻間腦中似炸雷一般,滿耳轟鳴。
是了。從前她一直喝葯,所以沒有孩子,而現在他們不再喝那些葯,有孕也是……理所應當的。
「什么?」容螢像是沒回過神,「有身孕了?」
後者轉身去拿筆墨,「有沒有身孕還來問我,連自己的月事都記不清么?現在這些小姑娘啊,也不留點心。」
他鋪開紙,一面寫一面叮囑,「你體質不大好,少吃點辛辣和性寒的食物,酒是不能喝的,螃蟹這一類也不能吃,補身子要緊,多熬點湯來喝,聽明白了么?」
容螢沒好氣:「知道了,反正就是,喜歡吃的一樣不能吃,不喜歡吃的還得天天往嘴里灌是吧?」
老大夫嘖了聲,暗罵這丫頭身在福中不知福。
陸陽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想起什么:「大夫,她……嗜睡得厲害。」
「這是氣血不足所致。」說話間已經寫完了方子,命小童抓葯去了,「回頭熬點補葯,吃上個七日就能見效。」
他吩咐了許多要注意的地方,事無巨細,陸陽一件一件記在心里。
回家的路上,容螢似乎仍覺得如夢一般:「我怎么就有孩子了,這才多久。」
她伸手覆在小腹上,喃喃自語:「我每個月月信疼成那樣,生孩子該有多痛啊……」想到此處不禁打了個冷戰。
話音還沒落下,猛地察覺到陸陽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容螢偏頭去看他,自從得知她有孕的事,陸陽的態度轉變非常奇怪,他小心翼翼的和她相處,說話,像是有些怕她……
走了半截,他停下腳,唇抿得很緊,良久才輕聲問道:「螢螢,你……害怕生孩子?」
被他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一頭霧水,容螢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怕了,你又不生。」
陸陽緊張地望向她,嘴唇開合了幾次,語氣顯得很是小心:「那你,會要這個孩子么?」
這一刻,容螢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直以來的擔憂。
陰沉的天氣,陰沉的日光,在街角站著的這個男人身形蓬勃粗糙,而他那樣如履薄冰的表情,讓容螢心里沒由來地感到心酸。
「『我』從前不要孩子,是么?」她輕輕問。
陸陽靜了片刻,默不作聲地點頭。
容螢牽著他的手掌,玩耍般的甩了兩下,輕松道:「我自然要了,懷都懷上了干嘛不要啊。她不給你生,我給你生!」
她猜到他想要個孩子,盡管自己沒有那么大的執念,不過能讓他高興,也沒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