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2 / 2)

走到井口邊,拿水桶拎上些許倒到坑坑窪窪的臉盆里,白色的毛巾已經成了灰色,邊角還破了洞,絨線狼狽的耷拉著。

何勇為用手舀水在何笙臉上抹了抹,粗糙布滿厚繭的手掌已沒多大觸感,將何笙生嫩的小臉劃的有些刺痛,她隱忍著,雙眼紅腫的只剩了一條縫,便是在如此的視線范圍內仰頭看著眼前這個給予她最多溫暖的老人,也是最後一次。

洗了臉,何勇為掏出口袋里缺了牙的梳子給她梳頭,頭發亂的已經打結,好不容易梳通後,又被他笨重的雙手劃拉的毛毛躁躁,一束小馬尾歪歪扭扭比起之前也沒好到哪去。

何勇為捋了捋,也沒辦法只能這么將就著。

對方來的很早,比預期的早很多,得知他們的意思後也沒多大驚訝,犀利睿智的眼眸緩緩掃過一旁垂頭沒多大精神的何笙,平靜的點頭允了。

何笙安靜的將手中的瓷碗放到桌上,在何家的最後一餐飯都沒吃成功,她始終低著頭沒有看屋內神色各異的幾人。

錢召娣這時按了按眼角,突然起身走到何笙旁邊,頗為不舍的道:「阿笙啊,到了那要好好照顧自己,什么事都別虧待了自個,這么幾個孩子中就你最肯吃苦,媽也真是舍不得你。」

何笙看著失常的錢召娣,抿了抿唇,小聲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不走。」

錢召娣暗地里狠掐了她一把,何笙身子一抖眼珠子又掉下來幾顆,錢召娣自動忽略她的問題,又惺惺作態的說了幾句寬慰話才將人放開回了位置。

何笙走了,走之前那個有些年紀說話極具分量的男人給何家留了些錢,錢召娣的憂傷神色由此一掃而空,通過車窗看出去,何笙無法表達心里的感受,等多年後再回想也不過是人情的廉價。

高貴黑亮的小轎車緩緩開了出去,何笙能看到外面熟悉的稻田,以及田間務農人好奇的視線,揪著蛇皮袋的手一下一下扭著,窮山僻囊出來的孩子享不來所謂的奢華,代表身份的座駕於她而言也是受罪,敏感的心思已經有些慚愧的感悟,盡管還不能深入理解這詞。

旁邊坐著那個氣場龐大的男人,何笙後來知道這人叫袁崇陽,賦予她生活,又賦予她絕望的男人。

袁崇陽閉眼靠在車座上,對於身邊那個唯唯諾諾臟兮兮的小孩沒多大興致,好一會,他開口道:「嚴柏,回去後立馬找周律師把老爺子遺囑的事解決了。」

那個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穩穩的握著方向盤,邊點頭,「是。」

他們是為完成遺囑才來這么個窮困地方,目的自然是遺囑附帶的利益紐帶,不然一輩子都不可能踏進這樣的窮困的大山。

也說不上何笙算有幸,還是算倒霉,雖然對於袁崇陽來說撫養一個孩子沒有絲毫壓力,但是外帶因素卻是不好說的,嚴柏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眼正望著窗外悶不吭聲的小孩一眼,那邊那個小祖宗可不是好惹的。

當天下午他們便坐飛機回了j市,袁崇陽一下機坐上派來的車輛直接去了公司,人群涌動的機場嚴柏低頭看看身邊神色慌亂的小孩,手上的蛇皮袋在上機前便被扔進了垃圾桶,那些所謂的衣裳於袁崇陽而言和垃圾沒兩樣,就連此時她身上穿的都破舊的不像話,盡管當時這小孩還做了些無謂的掙扎。

「走吧!」他無奈的說道,隨後轉身走向出口。

機場很大,人很多,極富現代感的光鮮亮麗讓何笙趕到局促和緊張,她緊緊揪著衣擺快步跟著唯一算認識的嚴柏往外走,有些跟不上,邁著小短腿跑起來,光滑干凈到可鑒人的地面於她的劣質布鞋而言滑溜的有些難行。

看著前方高挑的身影漸遠,又一個加速後何笙終於狼狽的趴了下去,下巴磕到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疼的雙眼立馬起了水霧,與地面的親密接觸讓她一下子起不來身,勉強抬頭環顧四周,哪還有嚴柏的身影,何笙心理升起前所未有的絕望,這個陌生的城市在初來乍到的這一刻給了她噩夢般的打擊。

何笙的小臉瞬間白了,愣愣的看了好一會才唔的一聲哭了出來,兩泡淚爭相往下掉,好半晌視線模糊中出現一個輪廓不甚清晰的雙手,耳邊傳來嚴柏疑惑的詢問聲:「怎么摔了?」

何笙愣住了,止了淚,呆呆的看著去而復返的人,好半晌才帶著鼻音吐出一個字,「滑。」

嚴柏拽住她纖細的胳膊將人拎起來,上下掃視一圈,發現那雙臟兮兮的布鞋已經脫了膠,視線又轉向眼淚鼻涕一大把的臉,下巴紅了一塊,估計之後還會變淤青。

「你幾歲了?」

「十二歲。」

嚴柏挑眉,皮包骨的瘦弱樣一點都沒有十二歲的樣子,他從口袋掏出一方手帕要給她擦臉,小孩緊張的退了一步,小聲道:「臟。」

微蹙的眉頭,黯淡的五官,這也不過是個才十二歲的孩子,嚴柏手頓了頓,意識到了對方的尷尬和害怕,回想起她這一天所經歷的過程,突然便有些同情起這個可憐早熟敏感的孩子。

「沒關系,這手帕送你了。」嚴柏將何笙拉過來些,給她擦了擦臉,然後把臟了的手帕放她手上,「叫何笙是嗎?」

何笙低頭看著淺灰色方格手帕,擦臉時聞到的清香似乎還在,她從來不知道一塊布也能這么矜貴,點點頭,「嗯。」

「我叫嚴柏,以後會負責你的生活起居,有什么事你就找我。」他頓了頓,又道:「你可以叫我嚴叔。」

何笙抬眼小心的看了眼他白凈俊秀的臉,低聲喚道:「嚴大哥。」

嚴柏笑道:「叫嚴叔吧,我大你十幾歲呢!」

何笙依舊叫了聲,「嚴大哥。」

嚴柏哭笑不得,「隨你。」

又要往出口走,邁了幾步轉身何笙正磕磕絆絆跟在他身後,開膠的鞋害她差點又倒下去,嚴柏猶豫幾秒後回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對方不做掩飾的驚訝讓他笑了笑,「走慢點,免得又摔了。」

到出口叫來一輛出租車開往市區,繁華的街景慢慢在眼前展開那一刻何笙趕到窒息般的陌生,嚴柏為她在一家從未見過的漂亮干凈到連進門都覺得是褻瀆的商店買了衣服,衣服很漂亮,觸感柔軟,何笙抓了一下後便再也沒去碰過,因為她手太臟了,趁著那潔白的衣服自卑到塵埃里。

再後來他們去了一幢小洋房,紅色的外部構造精致的小洋房,門前還有一個小花園,栽種的綠化生機盎然。

來開門的是位略胖的中年婦人,看見他們笑道:「嚴先生今天怎么來了?」

「送位小客人。」他低頭看看何笙,「這小姑娘以後就住這了,得辛苦吳嬸照顧著,會另外給您加工資。」

「沒事。」吳嬸看向何笙,遲疑道:「小姑娘不是這人?」

「對,之前生活比較艱苦些,以後得盡量多照顧著。」嚴柏拍了拍何笙的肩膀,「何笙,叫吳嬸。」

何笙乖乖的叫了聲,「吳嬸。」

「哎,走,我帶你去房間。」吳嬸笑眯眯的應了聲,接過嚴柏手中的幾個購物袋,領著人去樓上。

屋內鋪著地毯,何笙盯著自己腳下不敢隨意亂瞟,還沒上台階,室內響起一道肆意張揚桀驁不馴的聲音:「誰准她在這住的?」

何笙這才抬頭望向聲源,繁復華貴極具格調的室內,姿態狂放的少年斜倚在褐色沙發上,手托精致下巴,眉眼慵懶又囂張的掃過何笙,薄唇一抿,透著無法掩蓋的敵意,吐出兩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