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的事?」
若是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在問什么,但杜來很清楚。
他笑了笑,低垂著頭,那笑聲卻格外陰冷,好像一條渾身冰冷毫無溫度的蛇。
「六年前,世子你被冤枉偷看珍月沐浴之後不久。」
那時燕帝大怒,讓人杖責魏祁五十,並給魏祁冠了一個極其難聽的稱呼:魏彘。
大燕本國皇子以及諸國質子都對魏祁極盡羞辱,明里暗里的嘲諷他。
身為質子,身邊是不可能帶著什么幕僚的,所以當時的杜來等人都是作為奴仆陪在魏祁身邊。
魏祁被人輕視,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更是如此。
但為了能夠平安的把這段艱難的日子度過去,大家只能忍氣吞聲,咬牙堅持。
可那時候的杜來到底年輕氣盛,又一心覺得魏祁是個有大才之人,見主子被冤枉,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有一次燕七皇子與他身邊下人背地里提起魏祁,說他之所以被燕帝厭惡,是因為對珍月公主心懷不軌,偷偷的給珍月遞過信物,想與珍月行苟且之事,等有機會離開大燕的話就借此與楚國聯姻,結盟攻燕。
「珍月那賤婢沒什么別的長處,也就那副皮囊還能看了,也難怪魏彘動了心思,背地里與她勾搭成奸。」
燕七皇子當時如是說道。
恰巧路過附近的杜來聽到了,一股怒意直沖頭頂。
別人不知道,他們這些陪在魏祁身邊的人對事情經過是十分清楚的!
分明是珍月公主害了他家主子,結果現在竟被說成是他家主子覬覦珍月公主!
杜來停下腳步站出去爭辯了一句:「我家世子才看不上珍月那等女子呢!七皇子不要說這種羞辱人的話。」
燕七皇子出了名的性情乖張,聞言當即便走了過來。
「你算什么東西?本王說話也輪得到你插嘴?」
說著又頗感興趣的挑了挑眉,問:「那你倒是說說,魏彘到底為何會忽然被陛下責罰?本王可是聽說他當時就在珍月別宮的附近,不是勾搭珍月又是干什么去了?」
魏祁與珍月之間的誤會自然是不能說的,即便杜來他們都知道自家世子是被冤枉的,但若說了出來,敗壞了珍月的聲譽,燕帝勢必不僅會責罰世子,還會殺了他。
杜來閉口不言,只堅稱自家世子沒有勾搭過珍月公主。
燕七皇子哪里耐煩聽他說這個,當即命人把他臭揍了一頓,臨走前一腳用力踩在他兩腿之間。
「不過魏彘身邊一豬狗不如的畜生,也敢到本王面前放肆,活膩了吧你!」
說著腳上狠狠一碾,在杜來的痛呼聲中大笑著走開了。
魏祁聽著杜來的講述,沉默半晌,才問了一句:「你說的……就是你斷了腿,在床上休養了幾個月的那次吧?」
杜來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那時他被燕七皇子踩壞了子孫根,從此變得不陰不陽不男不女。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一來怕別人看不起自己,二來怕魏祁因為此事有心理負擔,覺得牽連了他,所以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腿,裝作是因為斷了腿才在床上躺了幾個月。
實際上偷偷買通了來給他看診的大夫,請他幫忙看了看那里。
大夫說他那處是肯定保不住了,不及時處理的話還可能會危及性命,於是幫他把那處直接切去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他一定能活下來。
畢竟即使是宮里專門負責給內侍去勢的老手,也不能保證每個人在去勢後都能活下來。
好在杜來運氣不錯,經過幾個月的休養,最終還是保住了性命。
那時魏祁也受傷躺在床上,且傷勢十分嚴重,他身邊的人基本都在圍著他轉,雖然也有人偶爾來探望杜來,但並沒有誰發現他的不對。
畢竟那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魏祁身上,而且杜來不說,誰也不會主動扒了他的褲子去看。
於是這件事被瞞到了現在,杜來原本就是面白無須相貌儒雅的人,大家只以為他清俊秀雅,誰也沒往他已經不是個正常男人這方面去想。
回國後的杜來又一直在京中或是西山大營幫魏祁處理事務,甚少與他出門。
兩處要么有他自己的營帳,要么有他自己的府邸,即便出門他也很少騎馬而是有自己的馬車,就更不容易被發現了。
原來是因為這樣……
魏祁垂首站在原地,神色從最初的惱怒變得平靜。
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對杜來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身子受到這樣的損傷也是因為我,我本不該對你說什么苛責的話。」
「但是文芝,」他抬起頭,喚了杜來的字,「說句實話,我並不感激你,也並不認為你做的是對的。」
杜來怔了一下,神情微僵。
魏祁像沒看到一般,繼續道:「當年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千叮萬囑告訴你們,不要與人爭一時意氣,不要因為我而與人發生沖突,不管別人說什么,聽著就是。」
「可你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去惹了你最不該惹的人,燕七。」
「你那時也在我身邊待了幾年了,燕七是什么人,你很清楚,可你還是一時沖動,去激怒了他。」
「你這么做的確是為了我,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一時沖動,可能給我,和我身邊的人,也就是你的那些同僚,帶來什么樣的後果?」
「燕七若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燕帝,添油加醋一番,燕帝會不會更加惱怒,而我們又會承受怎樣的雷霆之災?」
「文芝,你的好意,恕我無法領受,因為那並不是我想要的,而是你自己強加在我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