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1 / 2)

半面江湖 淺本 2247 字 2023-04-26

「……越少主每日看到這張臉,不難受么?」他半天憋出一句話,險些令越清風一口茶噴出來。

奚玉嵐頓時臉一黑,沒好氣道,「適可而止啊衛謹之。」

謹之乃衛寒的字,宋季同所取,奚玉棠還是第一次聽聞,見衛寒一臉無所謂,心中略感慨。師父給徒弟取了字,徒弟謀害師父,到頭來用這字背負一輩子。要說心中有無愧疚,大抵是有的,但在權力和立場面前,有些事就變得沒那么重要了。

這大約就是他與江千彤最大的不同之處。

開嘴炮並非衛寒的特長,因此他用行動表明了自己對昔日上司這張臉的怨念——深深看一眼,再無法直視地挪開。

奚玉嵐:……

奚小教主假裝無視了兩人的交鋒,咳了一聲,直接進入正題,「哥,聽說你查過北都地宮了?」

銀發青年沒好氣地撇撇嘴,拿出調查結果給三人傳閱,同時道,「的確有紫薇樓老巢的痕跡,但追蹤蘇佑的人回報說他並未回北都,至今都在兜圈子,我著人端了北都地宮,紫薇樓未見反應。」

三人看完情報,一時間都沒說話。奚玉棠支著腦袋思索良久,言,「或許北都只是個空殼子,以卓老賊的行事,他既敢在東宮下面動手腳,沒道理會明知我們在查北都,還不挪地。衛寒,你……」

「喚謹之便可。」衛寒冷不丁接話。

奚玉棠怔了怔,改口,「衛謹之,東宮一事是你收尾的。」

正如當初奚玉嵐說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延平帝防衛寒,他們卻要拉他和錦衣司下水。對付紫薇樓,終究不能只靠武林勢力。

合作要有誠意,如今衛寒除了不知太初功法一事以外,紫薇樓和雪山的恩怨、奚家兄妹的仇、卓正陽的圖謀都攤開在他面前,因此他也算是暫時進入了奚玉棠三人狹小而排外的圈子。如今沈七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劫,既然於公於私都要蹚這趟渾水,不如索性擺明態度。

衛寒聽明白了奚玉棠的話中之意,勾了勾唇角,淡淡開口,「東宮地下,是聖上和太子親自出的手,我權當不知。但奚教主,太子殿下沒告訴你,他大婚前正式入駐東宮後,曾在宮殿里找到了一樣東西?」

什么?

奚玉棠怔然地抬頭。

衛寒瞧她的神情便知她對此一無所知。勾了勾唇角,他從袖中拿出一卷牛皮紙,攤開,一張地圖呈現在幾人眼前。

「拓下的,地宮入口附近的梁柱上,已經隨著大火付之一炬了。」他道,「若非為了確定是否真有此物,大火當日衛某也不至最後才脫身。」

……所以司離身邊果然有你的人,他前腳發現地圖,你後腳就拿到了拓本?

炫耀就炫耀,順帶還挑撥離間是怎么回事?

奚玉棠忽然有磨牙的沖動,忍了又忍,還是說服自己暫且忘記兩人不可調和的立場矛盾。

三人都望向地圖,而後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

太子從入駐東宮到大婚,中間不出半個月,而半個月里,司離先是發現了這份地圖,接著便是東宮大火……

三皇子與紫薇樓聯手做下此事,二者所圖不同。三皇子想讓司離死,即便死不了也要讓他失去太子妃背後謝家的支持,順帶給他個教訓,而紫薇樓則是想趁勢將朝堂攪亂,若能大火燒死一群重臣更好,畢竟東宮當日聚集的臣子要是都出了事,大晉朝廷至少癱瘓好幾年。

但除此之外,真沒有別的原因了?

這地圖出現的是否太過巧合?

「地圖指向哪兒?」奚玉棠看向衛寒。

「南疆。」衛寒假裝沒聽出她口吻中的僵硬和古怪,「三分把握東宮大火和此物有關,但這個地方,想來越少主比較熟悉?畢竟去過。」

越清風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

「別跟我說是什么前朝寶藏一類的玩意。」奚玉嵐掂著地圖左看右看,瞧不出所以然,「若是如此重要,為何會流落在太子殿下手里,而不是在離開東宮地下時順便毀掉?」

「這就要問卓正陽。」衛寒的指節輕輕落在桌面上,「要么,他手中早有地圖,不知東宮還有一份,要么,他手下的人不齊心,別有心思,沒聽從命令毀屍滅跡。」

奚玉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是歐陽玄?」

衛寒攤手,「不知。」

不怪他們都懷疑專業背鍋多年的歐陽前盟主,這位前輩的行事實在算不得磊落。在奚玉棠看來,與其說是歐陽玄歸順卓正陽,倒不如說他只是實力不濟,無奈之舉,對卓正陽的懼怕更甚於忠心。

「這地圖既然在衛大人手里多日,想來錦衣司已查過此地了。」越少主總算慢悠悠地開了口。

「沒錯。」衛寒痛快地承認。

————

這是沈七離開京城的第十五日。

除了趕路還是趕路,先陸路,再水路,如今依然在船上。

吃完午膳,沈七帶著他賴以為生的針進了船上最大的船艙。九月的天,艙里冷如冰窖,不知多少冰塊擺在艙房里,令人一進門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好似血液都被瞬間凍僵。

有人上來塞給他一個暖爐,使得他的手指逐漸從僵硬過渡到靈活,接著,沈七走向艙房里唯一的床榻,那里,黑袍兜頭罩體的卓正陽正在打坐。

越靠近他,氣溫便越低,床榻四周都碼著冰,最近的就放在他手邊。沈七走近,將手爐遞給一旁的弟子,活動了下手指,將布包展開,露出一排冒著寒氣的銀針。

下針的那一刻,嚴防死守的紫薇樓弟子們全都將目光放在了他手上,甚至還有一把刀抵在後心,只要他做出任何不利於卓正陽之事,立刻就地格殺。

……

一番治療結束,大夫和病人毫無交談,拔完最後一根針,收拾東西離開艙房,陽光照在沈七身上,讓他忽然有一種自己依然活著的慶幸。林淵等在門口,見他出來,腳步踉蹌,忍不住上前攙扶了一把。

「放手。」沈七面無表情地甩開了他的手,定了定神,獨自往甲板走。

林淵面露尷尬,動了動唇,抬步跟了上去,「沈大夫,身子可還好?」

沈七冷笑了一聲。

事實上,他也沒想到卓正陽抓他前來,不是威脅奚玉棠,而是治病。他只是個大夫,沒有多高的氣節,或者說他更相信奚玉棠不會願意見他去死,所以雖然前幾日受了不少罪,身上的刑傷看起來也觸目驚心,但在上船的第一天,想通了個中關節的他還是選擇答應了對方的條件。

卓正陽的身體比他料想中更差,脈象錯亂,真氣暴走,全身皮膚因走火入魔而被太初心經腐蝕得人不人鬼不鬼,神志時好時壞,說話、進食、行走、入睡均困難至極。若非親身經歷,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行將就木、隨時會死之人能親手將他帶出京城,也正是這一次親自出手,讓他傷上加傷,連血都吐得不知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