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他殺過人(1 / 2)

野有蔓草 肉形石 2430 字 2023-04-26

原婉然由一臉微笑變作呆滯。

美人粉面朱唇,眸若朗星,由五官到臉型輪廓無不柔美,湊在一塊兒更美,不僅秀麗,而且舒展大氣,教人瞧著非常舒服。

但那張面容的美不止於此,小至眉毛濃淡這點細節都像經過精心算計:美人的兩道眉葉秀長濃黑,到下緣漸稀,眉色便由濃轉淡;那漸次分明的墨色印在雪白肌膚上,好似一痕水墨畫過宣紙,淡暈清雅。

這般細秀面孔,換裝扮作女嬌娥一點不突兀,然而「他」神態斯文卻昂首闊步,寬肩高挑大平胸,衣領上喉結凸起,男兒身份千真萬確。

原婉然慌忙掩下詫異,希望方才自己錯辨雌雄的心思沒露在臉上。

這同時,美人公子步上游廊,隔了五六步無聲微笑致謝,好似一無所覺她的誤會。

原婉然回以干笑之後離開。

當她提椅回綉房,房里綉娘一反常態並未埋首刺綉,大家或明或暗瞅向房里某處。她循著望去,一抹銀灰人影立在她的綉架旁,側臉輪廓優美,正是那美人公子。綉坊東家及本班的蔡師傅陪同在他身側。

「圖稿由畫工捉刀,配色則由師傅和綉娘共同擬定。」蔡師傅說明:「不過韓趙娘子擅長配色,很快便能獨當一面。」

美人公子道:「這綉品風格清雅,原是極好,可惜四海諸邦只諳大夏刺綉皮毛,以華麗為佳,領略不到素淡的妙處。」

原婉然聽出上司與客人褒獎自家綉件,一旁竊喜。

蔡師傅瞥見她,便向美人公子介紹:「這位便是韓趙娘子,」又向原婉然說:「這位是長生商號的趙爺,對你的手藝贊賞有加。」

原婉然向那美人趙爺低頭頜首,表示領情,再抬頭,對上他帶著審視神氣凝注自己。兩人視線一觸,那趙爺便不著痕跡別開,恭維顧二爺綉坊人才濟濟,三人聊著往貴字班去。

他們走後,房里綉娘一陣感嘆,「從娘胎里爬出來,頭一回見到男人美過女人。」

「難得言談舉止還不女氣。」

「人做商號買辦,走南闖北談生意,就有女氣也磨光了。」

「美,真美,那張臉我成天看都看不膩。」

「那你有眼福了,聽東家他們說話,趙爺采買大批綉件,這筆生意要能成,來來去去起碼花上十天半個月,你可勁兒看吧。」

原婉然亦與同伴閑聊,一個綉娘笑道:「班上韓趙娘子年紀最小,倒最庄重,不像我們大驚小怪。」

另一個綉娘笑道:「人家丈夫便是絕色,她好比每餐燕翅鮑肚,另送一桌相同菜色上來,自然不稀罕。」

那日下工,原婉然隨趙野上飯館打牙祭,各自講述一日見聞。兩人一如既往有說有笑,原婉然卻隱約感覺哪兒不對勁,步出飯館以後,她問道:「相公,你今兒去瞧薛媽媽,她好嗎?」

「還好,怎么了?」

「……你彷佛心里有事。」

趙野摟摟她肩膀,「家里外太平無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原婉然樂意相信丈夫,然而直覺這回他言不由衷,便半信半疑,一面尋思緣故,一面由他牽挽走動。

兩人走了一程,路經一座武神廟,原婉然靈機一動拉住趙野。

「相公,我添個香油錢。」

趙野因問道:「給大哥求平安?」

「也給你求心安。」原婉然道:「家里外太平無事,算來能讓你煩惱的只剩你大哥。你不信神佛不打緊,我信,求武神爺保佑你大哥早日平安歸來,他回來了,我們心里都踏實了。」

趙野微笑,他的小妻子誤會自己為大哥心事重重,進廟祈福雖說牽掛大哥,也是體貼自己的意思。這讓他像吃了蜜餞榲桲,心頭酸甜盪漾。

原婉然搬進城後,為便利故,擇了四喜胡同附近的觀音廟按月燒香祈福,這處武神廟乃頭一遭來。不論到哪處廟宇,她顧慮趙野反感鬼神,向來獨自進廟參拜。

趙野在外等了約莫一刻鍾,當他的小妻子出來,小臉寫著困惑,手上一沓物事,近前看,卻是各式符籙。

「你拿全副家當添香油錢去了?」他打趣。

「道長白給的。」原婉然滿頭霧水。

她進廟投下香油錢後,一位道士迎了上來。

那道士上了年紀,面貌清臞,雪髯飄飄,頗有幾分松形鶴骨的神采。

「感謝女施主隨喜布施,」老道笑容和藹,「本廟這月有個規矩,凡投香油錢者,不拘多少,一律贈送平安符籙,女施主請隨我來。」

原婉然隨老道走到廟里角落一張桌前,桌上擺設文房四寶、好幾沓符籙。

那老道由其中一迭取過一張平安符籙,拿在手里並不交給等著接過的原婉然。

他空著的一手指向桌上另一迭符籙,笑眯眯道:「女施主聽說,本廟還有鴛鴦符,一張原價十文錢,這月回報信眾,只收五文。待老道將女施主夫妻名姓寫在鴛鴦符上,您帶回家收藏枕下,武神爺定保佑女施主夫妻恩愛到老。」

鴛鴦符,保佑夫妻恩愛?原婉然瞅向殿內,大殿上香煙裊裊簇擁武神爺神像,神像長髯紅臉,雄糾糾氣昂昂綽刀在手,英武氣魄沖天,一點兒女情長的痕跡都無。

「……那個,請教道長,武神爺保佑武人武運,除災罰惡,還管姻緣嗎?」

「管得管得,」老道連連點頭,「女施主也說武神爺保佑武人武運、除災罰惡不是?男人武運好,打仗打架全身而退毫發無傷;再有武神爺除災罰惡,保佑女施主夫妻出入平安,不吃惡人虧,不上惡人當,兩人廝守到老,便是庇佑姻緣。」

「噢……」

老道又抽起第三迭符籙其中一張,「本廟還有生子符,單買一張亦是五文錢,跟鴛鴦符一塊兒買,兩張算女施主八文。」

「……」這回不必看,原婉然很篤定武神爺神像除了手執戰刀,懷里膝下都無半個象征生子的娃兒。

老道不等原婉然發問,徑行開解:「女施主聽說,武神爺保佑男子武運,武運好的人沒一個不身強體健的,身強體健可不利於生衍子息?」

「噢……」

老道往第四迭符籙抽出一張,「生了兒子,自然望子成龍。武神爺生前白天提刀護家國,晚上讀春秋,文武雙全。這是文運符,保佑您公子金榜題名,魚躍龍門。貧道瞧女施主是有緣人,這么著,鴛鴦符、生子符和文運符三張一塊兒買,十文錢。」

老道過於熱衷販賣符籙,讓原婉然心生疑竇,可老人家笑容可掬,她不好意思推卻,便道:「我買張鴛鴦符。」

好在老道並不勉強,很爽快在桌後坐下,提筆問道:「女施主貴姓?」

「我娘家姓原,丈夫……一位姓韓,一位姓趙。」

「好,韓趙娘子……」老道念道,在鴛鴦符籙上寫下「韓趙門原氏」,又問丈夫姓名。

「我家大官人叫韓一,韓信的韓,一二三的一。」原婉然等老道寫完韓一名字,又道:「二官人……」

「姓趙是吧?」老道接口,執筆在紙上寫下「趙」字。

原婉然在旁應道:「是,叫趙野。」

她那里「野」字甫出口,道長手打顫,筆鋒在符紙上一挫一歪。

「趙趙趙野?」道長抬起頭,眼角微抽,「野孩子的野?」

原婉然眉心微蹙,輕柔的語聲微露硬角,「原野的野。」雖說一般都是「野」字,她可不樂意誰拿詈詞跟丈夫名字相提並論。

老道停筆,吞了吞口水問道:「北里天香閣的那位?很俊俏,可以靠臉吃飯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