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與我無干(1 / 2)

野有蔓草 肉形石 1875 字 2023-04-26

「那,伍大娘進牢里了?」原婉然問道。

老嫗愣住,「這倒沒。」

「伍大娘手上有人命,官府卻不拿人嗎?」

老嫗答話更遲,「官府說……說無啥憑據。」她有些窘態,隨後聲音一振,「可咱們村絕不會出凶手,那姓伍的婆娘可不敢保。咱們村子鳥不生蛋,狗不拉屎,一個女人無親無故,搬來作啥?這么巧,那外路人也來。我看吶,這兩人一准兒認識,外路人找她,不知怎地鬧翻了,教那婆娘殺了。」

殺人罪名太大,原婉然不好貿然附和,只是靜靜聽著。

老嫗道:「打頭起,我就說那姓伍的怪里怪氣,閑時不串門子同人親近,老是貓在屋里,很躲著人。」

原婉然猛地記起一事,因問道:「這一向沒人找伍大娘嗎?」趙野的對頭如果串通伍大娘告狀,興許來過村里找她,能留些蛛絲馬跡讓人尋出。

老嫗似教這一問驚醒,立時道:「有,不過不是人。」

「啊?」

「咱們村里孩子玩捕快游戲,盯著她家找罪證,夜里見到一個男人,你猜是誰?」

原婉然給難倒了,便道:「姥姥,我猜不著。」

老嫗笑了,「是那外路人,跟他死時一般滿臉血,破衣爛衫,杵在伍家邊上柳樹林,鬼火飄啊飄。——死鬼來報仇啦。」

原婉然不由縮肩,「伍家鬧鬼?」

「小娘子不怕,白天鬼不出來。」老嫗瞥向駕車的吳叔,「這位是小娘子的家人?」

「是,是我叔。」

「男人陽氣重,讓他陪著。」老嫗還折了桃枝,讓她去伍家的路上帶著,驅鬼辟邪。

伍大娘搬家前,在近城郊一戶農家賃房而居,原婉然找人時見那房間雖是斗室,但牢固結實。而今她住在村子外圍柳樹林旁,屋子傍著一大片墓地,有些墳墓年久失修,已然平了,朽斷木頭墓碑歪七扭八豎在地上。

而小土屋本身周匝一叢一叢野草,藤蘿攀上的屋頂部份瓦片零星殘破,屋牆黃泥幾片剝落,露出里頭麥桿。

吳叔疑道:「別是報錯了?一個婦道人家獨個兒住這兒,入夜不瘮得慌?」

原婉然一般疑惑,畢竟人都來了,她走近小屋,發現門上了鎖。

吳叔奇道:「這小破屋,犯得著鎖嗎?」

兩人等了一會兒,不見伍大娘人影,吳叔決定到附近找人,讓原婉然等在原地,留意騾車。

原婉然無聊掃視四周,小屋門旁擱了一只開口破損的瓦缸,里頭積滿烏黃臟水,另一旁停了一輛破舊獨輪車子;屋旁雜草多,但往外的路上一顆石頭都沒夾雜,並且出奇非常平坦,像刻意拿別處的土鋪平夯實過一般,上頭劃過一道道獨輪車轍痕。

驀地,她聽到一聲極輕的動靜。

那柳林墓地偶爾鳥語啁啾,其余時候都是死寂,唯有陽光灑落。正因如此,當那一聲細細窸窣響起,便逃不過她耳目。

那一聲極像衣服被單摩擦聲,離得近,因為很細,簡直像不曾存在,亦難以辨認認發自何處。

她環顧四下,小屋由外上鎖,不會有人;屋外無風,那幾叢野草發不出類似布料摩擦的聲響。

村頭姥姥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死鬼來報仇啦。

她打個激靈,冷不防有人喝道:「你做什么?」

一個中年婦人由柳樹林繞出來,衣衫敝舊,一手抓野菜,一手拎鐮刀,虎著臉瞪來。

那模樣雖則不善,原婉然卻還認得。

「伍大娘。」她陪笑相喚。盡管不忿伍大娘誣告,當無人肯證明趙野清白,哪怕希望渺茫,她也得在伍大娘身上試一試。

伍大娘聽聞她喚聲柔和,緊綳的面孔緩和些,露出點笑模樣,到兩人相距約莫四步,伍大娘這才認出她,腳步一頓,白著臉往後退幾步。

「作什么你來我家?」伍大娘虛聲問,又瞟向小屋,見小屋門鎖仍在,面色稍霽。

原婉然上前道:「大娘,我們談談好嗎?」

「你滾。」伍大娘低頭躲避她目光,匆匆掠過人。

原婉然趕緊抓住她,「大娘,為什么您要告我當家?」

伍大娘像給火燙著,使勁甩臂,她人瘦氣力倒不小,原婉然給推開趔趄,一站穩便立刻撲上前再次拉住她。

「大娘,求您行行好。我當家的在牢里叫人下黑手整治。」

伍大娘掙扎著要甩掉她回屋,聞言頓住腳步,瞥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瞬間虛軟,隨即她冷硬道:「與我無干。」

「官府拘提我當家的下獄,一進去,牢房里其他犯人便找他麻煩,像專等他進去似的。」

伍大娘撇開臉,「與我無干,與我無干。」她的聲音干癟而虛弱。

「我們托過關系知道,別人收買牢子,存心把我當家往死里整。大娘,您告官與那人可有關?他姓甚名誰,可是姓杜?」

她思來想去,杜英生對趙野恨意最明顯,然而聽說他尚需借貸整修小倌館,要擠出銀子買通牢里不大容易。

「我自告我的狀,與百家姓任一姓都無干。」伍大娘斬釘截鐵道。

原婉然情知撬不開伍大娘嘴巴,她先提趙野牢里處境,真正著眼在動之以情。

「大娘,不只牢里有人對我當家的不利,現如今牢里鬧疫病,天天有人病倒,還有人死了,我當家的不知道能撐多久。」

「與我無干。」伍大娘堅持回避與人四目交接,可話聲益發虛弱,而她手臂的微顫一絲不漏度上緊捉住她的原婉然的手心。

果然伍大娘並非心硬不講理之人,原婉然暗喜,又說:「便撐過時疫,後頭官司這道坎,他依然可能掉腦袋。」

伍大娘顫抖益發明顯,原婉然打鐵趁熱道:「大娘,您撤回狀子,便能保住一條人命。」

「一條人命……」伍大娘喃喃道,面色一下青一下白,失魂落魄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她哽咽:「可我就這么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