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冬夜會來,春晝也是(上)(1 / 2)

野有蔓草 肉形石 1773 字 2023-04-26

韓一既然誘得衣蘭兒顯露陰暗存心,行滿功成,便向西林欽氏告辭。

他走了幾步,後頭衣蘭兒尖聲叫道:「伊稚奴!」

西林欽氏斥道:「衣蘭兒,別再出乖弄丑了。」

衣蘭兒徑自向韓一背影高聲問道:「伊稚奴,你給那狐媚子仙納姆發簪,是真心的?」

西林欽氏吩咐左右下人:「伺候王妃回房。」

仆婦們上前要攙扶衣蘭兒,衣蘭兒喊道:「滾開!——伊稚奴,回答我!」

她不顧疼痛推開那些仆婦,西林欽氏無奈嘆息,將韓一叫住。

西林欽氏道:「韓總旗,我侄女執迷不悟,勞你答話,打消她妄念。」

韓一回身,隔著一段長長錦氈,回視衣蘭兒,一字字道:「我給她仙納姆發簪,是真心的。」

衣蘭兒面色青白,好一會兒才能成聲發問,「她究竟哪里好,教你這輩子認定了她?」

韓一道:「她人品貴重,善良堅韌。」

衣蘭兒怔住,問道:「就這?」

韓一微微一哂,果真「就這」嗎?

那年他受召從軍,尚未入伍前,他家獵犬黑妞教它的前度主人綁去鄰縣斗狗。黑妞在惡斗之後,逃出斗狗場,失了蹤影。

他在當地廣貼懸賞告示尋找黑妞,皆無回音。某日晨間,他在翠水村自家院里練棍棒,黑妞跛著前腳,從棗樹小徑奔了過來,撲向他狂舔。

他檢查黑妞上下,原來它腳掌扎了刺,身上還帶其他猙獰傷疤,該是斗狗撕咬時留下,幸虧傷口愈合良好。

他仔細端詳那些傷疤,皮毛光禿處殘留葯草汁液的淡淡綠痕——黑妞在外流浪的這段時日,有人照料它。

黑妞在家將養數日,恢復體力,一日等他用完早飯,便吠叫著領他往外走。他們走了一程,直至步出村外,黑妞都無止步意思,他便借了馬兒,帶它前行。

就這樣,他回到斗狗場所在的村落,在村落一角的竹林見到原婉然。

黑妞幼時受過從前主人虐待,並不輕易親近人,當時它卻且奔且吠,帶著與對待他一般的熱情奔入竹林,奔向林徑彼端那一個嬌小身影。

跟隨在後的他當下便明白了,黑妞正奔向前些日子照拂它的人。

那小個子也奔向黑妞,又哭又笑叫著「大黑」,嗓音嬌嫩,原來是個小姑娘。

竹林幽暗,隨著那小姑娘奔近,陸續有從林梢篩下的碎光落在她頭臉身上,照亮她秀美容顏,歡喜神情。路上她跌倒了,也不理論傷疼,張手就抱住黑妞,問它安好。

他忖度小姑娘與黑妞萍水相逢,重逢卻如見相依為命的親人,平日肯定十分孤苦。果不其然,稍後小姑娘對黑妞訴苦,印證他的猜想。

小姑娘家里要將她予人做妾,教她去委身一個業已為人曾祖的老翁。或許其中別有緣故,她家甚至要她驗身證清白,好議成親事。

什么樣的人家,這等糟踐自家女兒?

正因如此,更顯出那小姑娘難得。

她自顧不暇,仍舊出手幫扶黑妞。她與黑妞重逢,先擔憂它康健,而非傾訴自身不幸。她雖受到家里轄制,卻不肯屈服,決定離家做姑子。

稍後她誤會自己送黑妞去斗狗,硬著頭皮多管閑事,抑下拘謹羞怕和不以為然,堆起笑臉為黑妞請命……

衣蘭兒道:「善良堅韌有什么難?多布施,裝和氣,不教人欺負便是,我也做得到。」

韓一道:「我以為難。人生於世,僅是維持善良便不單靠天性,有時還靠運氣。人在順境,綽有余裕,做好人容易;臨到逆境,無力自保,亦或遇上誘惑試驗,興許便兩樣了。」

我遇上我妻子那時,她日子過得十分艱難,無人拉她一把,倒是有人落井下石。她並不耽溺怨恨,努力過活,能力所及時候,不忘周全別人。」

這種顛撲不破的淳厚心性有多珍貴,別人可以不懂,他歷過生死交關,人心險惡,太明白了。

他略為考慮,決意對衣蘭兒把話說開,讓她一痛決絕。

因此他往下說道:「而殿下不能。」

西林欽氏帶衣蘭兒回房更衣上葯,送走大夫,摒退下人,這才發作。

「我原當你為難那韓趙娘子,只是尋常鬧性子,待伊稚奴找上門,方才曉得出於兒女私情,甚至你……甚至你打算奪人丈夫,是也不是?」

衣蘭兒聽聞姑母數落質問,不聲不響往床上一倒,將頭臉埋在折妥的被褥垛上。

西林欽氏又道:「伊稚奴說的好聽,怕你們相見,言語磕碰不好收場,要我同至別庄。說穿了就是料到你會胡攪蠻纏,要我親眼見證。虧我還存了指望,思量你平日再胡來,大關節上總會顧全體統,怎料到……」當時她在屏風後目睹侄女撒潑嫁禍,臉都氣黃了。

她說完話,等了半日,見衣蘭兒趴在被褥堆不起來,便將她推了推,「你賭氣不理人也沒用,這回姑母不能縱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