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我們分開過吧(1 / 2)

野有蔓草 肉形石 1853 字 2023-04-26

顧記綉坊綉房內,原婉然正對周遭綉娘解說泰西綉畫針法,雜役前來通傳,道是趙玦來了,請她過去議事間。

原婉然早有准備,趙玦打算開展泰西綉畫這宗生意,而她領頭做綉活兒卻辭工,綉坊必會上報趙玦,趙玦也必會過問。

她到議事間時,趙玦坐在堂上,盡管屋里擱著旺盛炭盆,他仍舊未卸身上秋香色緞面斗篷。

他頸頰間圍著銀鼠風領(毛皮圍脖/圍巾),銀鼠皮毛雪白明潤依貼腮旁,襯得他肌膚瑩潔如玉。且那風領寬大,微掩他兩頰,因此面孔顯小,更加突出五官細致風流。雖則唇瓣血色稍淡,膚色略透蒼白,隱約露出病弱氣象,卻叫一雙燦若寒星秋水眼給炯炯有神地鎮住了。

原婉然施禮:「趙買辦。」

趙玦停下長指輕敲紫銅手爐的動作,抬手示意原婉然入座,暗自打量眼前人。

這村姑精氣神兒倒還足,與往昔差不很多,對著人也不愁眉苦臉。不過內里必定為她丈夫的事油煎火熬,人都瘦損了。

他支使京營的人脈挑唆生事不過小事一樁,對結果便無所謂得意。

他只是冷眼旁觀事態如他預料地發展下去,欣賞這些自認堅貞的夫妻在苦難當頭時,潰不成軍,臨陣脫逃。

他若無其事問道:「聽聞韓趙娘子家里遭事,打算辭工?」

「是。」原婉然道:「我家大官人不招上司待見,教人捏錯兒,被發配外地,我要與他同去。」

京營關內軍那幫子弟逮住韓一窮追猛打,而關中軍這方因為文書錯漏在先,以及韓一無法自證身世,爭辯時處於下風,但越是挨打,越不肯服軟。

雙方僵持不下,遂成意氣之爭,軍中兩派中下級軍官逐漸劍拔弩張。關內派主事者以為不值得為韓一一案傷及軍中和氣,但子弟挨了關中軍揍,為著顏面也不肯立時輕易退讓。

此時姜懷恩出面勸說,令情勢緩和,最後雙方就文書作假、冒籍以及淫亂共妻叄宗罪名,同意拔除韓一官職並發配外地。發配刑期采最輕的一年,地方由關中軍決定,等於讓韓一到關中軍指定的地頭走一遭,意思意思住上一陣再回京。

韓一衡量刑罰,決定認罪。

清平侯曾給韓一另外選擇,由侯府派人往返西域尋找證人,證明他清白。

韓一以為這么做,花上一兩年都未必找得著,與其讓他給押在牢中空耗,曠日費時賭這未必有勝算的一把,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能趁早了結案子便了結。

原婉然沒法子攔住韓一被定罪發配,但攔得住不讓韓一離家——她決定把家搬了,跟著韓一走。

趙玦寬慰原婉然一番,並說若有他使力幫忙的地方,必定相助。

原婉然道謝,並道:「趙買辦,我年後離京,如今辭工,是預先讓綉坊有個准備,不至於到時缺人手。此後我會加緊趕工泰西綉畫,並將針法心得和一應綉活事體在離開前一應交接清楚。」

趙玦道:「韓趙娘子辦事我放心。只是韓趙娘子府上千萬珍重,發配地方素來荒涼,生活不便。」

原婉然再度謝過,坦然應道:「是啊,我打聽那等地方的風土,都是這么說。」

她神態安祥,這等篤定來自清楚前路艱辛,可是夫妻情深,仍舊向往與夫婿同度動盪,無懼無悔。

趙玦收回停在銅爐上的纖指,搓捻姆指食指,卻是溫顏淺笑,「趙某預祝韓趙娘子一路順風。」

原婉然謝過並回以祝福,而後誠心誠意道:「這些日子謝謝趙買辦照料,也謝謝你賞識我手藝。」

她烏潤的眼眸一片清純溫善,充滿對知己的感激,無一點防備算計、奉迎貪婪等陰暗痕跡。

趙玦心中一動,他曾去過一座深山,山中有座湖泊,不受半分人間煙火侵染,湖水分外清澈。

他放眼湖景,湖面浩淼,碧藍水下透明如水晶,一眼可直視幾丈深的湖底,湖中游魚藻荇歷歷可數。

他驚異它清瑩明凈的同時,也習慣不來這分出奇的純凈……

趙玦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因為一個村姑想起那座世外湖泊,只是面對她微瘦模樣,不覺脫口道:「保重身子。」

話甫出口,他目光微閃,對自己沖動言語莫名其妙,略抿嘴唇。

原婉然只當是尋常客套叮嚀,不疑有他,再度道謝。

午後原婉然提早下工,和趙野前去京營監探望韓一。

近來他們夫妻仨心思各異。

清平侯安排韓一發配到關中軍地盤寧州,並去信當地官將,請他們格外照料。韓一遂讓原婉然和趙野留在京城,等候他服刑期滿歸來。

原婉然和趙野平時聽從韓一主張,這回皆不答應。

韓一勸道:「無論清平侯如何使人照料我們,寧州決計比不上在京城生活舒坦。」

原婉然在牢欄外道:「生活舒坦,哪比得上我們一家相守,心底舒坦?」

韓一道:「山長水遠,行路十分艱苦。」

趙野道:「大哥,清平侯派人和我們說了,會沿途護送我們,想來路上吃住及交通不至於十分惡劣。」

韓一道:「阿野,你照顧阿婉最精心周到,但我出事才多久,她因為思慮重,人便瘦了。果真長途跋涉,沿途風霜雨雪,她經受得起?一定要累壞。」

原婉然鼻子酸澀,這些時日她擔心韓一,縱然有趙野盯著進飯,到底稍稍瘦了些。這點改變其實細微,綉坊里一群綉娘與她幾乎朝暮相處,皆無人察覺,唯有韓一和趙野對她十分用心,便全看在眼內。

她道:「我不怕累,我從小成天干活長大的。」

趙野在旁道:「大哥,我反覆考慮過了,我們試都不讓婉婉嘗試同去,便教她留在京城,她先要愁壞。自你進京營監,她就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