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1 / 2)

珠聯璧合 泊煙 2949 字 2023-04-29

燭台上的蠟燭滴落了長長的燭淚, 蕭鐸用剪子剪掉一小截燈芯, 那光晃了晃, 頓時又明亮起來。

蕭鐸不說話,趙九重心中便有幾分不安。他並不算這位晉王的心腹, 哪怕過往幾次交集,也沒有親密無間到要秉燭夜談的地步。晉王究竟要說什么呢?

「你可曾婚配?」蕭鐸忽然直直地看過來。

趙九重心中咯噔一聲, 腦海中迅速地搜索自己今日可有何事做得不妥,猛然間想起來, 當時韋姌遇刺,自己恐怕沒來得及遮掩情緒,被晉王盡收眼底。

他有絲尷尬, 覺得寒涼像藤蔓一樣爬滿了他的全身。

蕭鐸還在用剪子漫不經心地挑著燭芯:「我聽說宋家的小姐很是中意你,你為何不同意與宋家的婚事?」

趙九重的手在袖中緊了緊,如鯁在喉。他肯定不能說實話, 但若一口否認,晉王只怕不會善罷甘休,還坐實了猜測。誰能放一個覬覦自己女人的臣子在身邊?何況晉王與王妃鶼鰈情深,至今身旁都沒有第二個女人。這種獨占欲,是十分可怕的。

趙九重想,自己的心思若被覺察,只怕不久之後,就會被調離京城,到邊關去了。

晉王其實在給他選擇,要么離開,要么放棄。

但這也沒得選擇。

趙九重斟酌了一下才說道:「實不相瞞,末將也覺得宋家小姐甚好,但末將身份卑微,唯恐配不上她,因此遲遲不敢答應。」

蕭鐸仿佛松了口氣,臉色也終於不再緊綳了:「這你就多慮了。以你的資質,再過幾年,必堪大用,何愁身份?這樣吧,我向父皇請一道聖旨,為你二人賜婚如何?」

趙九重認命地抱拳道:「末將多謝王爺成全。」

「嗯,你回去休息吧。」蕭鐸揮了揮手,趙九重便行禮退出去。走了兩步,借著涼薄的月色抬起手掌看了看,竟全是汗水。

他沒有想到,剛才短短的時間,所做出的判斷,影響了他的一生。

……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蕭毅便聽到殿外傳來女人的哭聲,時高時低。他抬手揉了揉額頭,躺在龍床上問近身宦官:「何人在外喧嘩?」

宦官連忙說道:「是淑妃娘娘,在外面跪了很久,一定要見您。」

蕭毅掀開被子下床,宮女捧著他的衣冠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蕭毅在這個空當詢問了宦官昨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結果,宦官卻說晉王府那邊沒有報過來,只說晉王今日會親自進宮向皇帝說明。

蕭毅略一思索,扶著宦官吃力地走到外面坐下,又讓宮女去請薛氏進來。

薛氏一見到蕭毅,就撲跪在他的面前,大聲哭道:「求皇上為臣妾和祁王做主啊!」她面孔蒼白,頭發也有些凌亂,身上的裙裳揉的鄒鄒巴巴的,看上去沒有半點四妃之首的姿儀。

蕭毅讓殿上的宮人都退出去,皺眉對薛氏說道:「你如今是淑妃,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你如此失態,如何為後宮表率?起來說話。」

薛氏跪挪了一步:「皇上,臣妾實在是替祁王委屈。昨日晉王府行刺一事根本與他無關,不能到頭來,什么臟水都往他頭上潑啊!他是您的親生兒子,您從小看著長大的,難道還不了解他的性情嗎?一定是有人害他!」

蕭毅昨日聽到那幾匹貢錦的去處時,就隱約猜到這件事不簡單。作為父親,他的確是想同時保全兩個孩子,可若是兩個人中終究只能活一個呢?他知道在皇位面前,沒有父子兄弟,但這件事他還看不明白,到底是蕭成璋設了局要殺蕭鐸之子,還是蕭鐸借這個局欲除去蕭成璋?

在沒有徹底弄清楚事情之前,皇帝決定先不下定論,只說道:「這件案子朕會交由大理寺和刑部調查,必定做到不偏不倚。你也別忙著為祁王喊冤,朕心中有數。」

「可是皇上!」薛氏還欲再說兩句,看到蕭毅的臉色沉下來,到底是懼怕龍威,不敢再說了。

從滋德殿出來,因為久跪,薛氏一瘸一拐的。回香攙扶著她,小聲道:「奴婢就勸過娘娘不要來。這件事關系重大,豈是娘娘三言兩語能夠扭轉的?」

薛氏狠狠地瞪著她。回香嘆了口氣,也不敢多話。

她知道主子沒什么壞心腸,但真是商女出身,見識短淺。皇後娘娘昨日出宮之後,到現在都沒來過滋德殿,也沒發表關於行刺事件的任何看法,因為在結果沒出來之前,多做多說皆無益。不像淑妃,一聽到晉王府出事了,賞給張家的貢錦出了問題,就火燒火燎地跑到皇上面前去,只掙了一頓數落。

「一定是晉王要害我兒!」薛氏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放出幽幽的光芒,「他害怕我兒搶他的地位,要將我兒置於死地!可晉王都已經是晉王了,為何還要如此殘忍?」

薛氏回雍和宮的路上一路叨念不停,像是魔怔了一樣,回香又不敢捂著她的嘴,只能盡量走得快些。

晚些時候,百官正在上朝,忽然傳來張家的消息。張學士想不開,在家中自縊身亡了。

滿朝嘩然,頓時喊冤聲四起。

原本朝中對此事已經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事涉張家,肯定跟祁王脫不了干系,晉王妃被刺傷,世子差點殞命,茲事體大。另一派認為,張家門風清貴,張大學士為人素來克己復禮,怎么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祁王也一定是被冤枉的。

眼下張學士身亡的消息傳來,後一派的大臣紛紛跪於殿上,請皇帝一定要為張家做主,徹查此事。

蕭鐸和蕭成璋紛紛站在殿上,但兩個人各自看著前方,臉上都沒有什么表情。蕭成璋昨夜回府之後,靜靜坐在房中一夜,直到天亮的時候直接穿了朝服來上朝。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沒有做,為什么要扣一頂這么大的帽子下來?張家的親事根本不是他挑的,而是皇後做的主。他私下跟張學士往來,完全是因為要向他請教字畫。張家好端端的為何要去行刺晉王的世子?他們根本沒理由這么做。那個張小姐他也見過,性格軟弱,大聲說話都不敢,怎么會帶侍女還有侍女的情人去晉王府?

蕭成璋側頭看了蕭鐸一眼,蕭鐸的側臉冷冰冰的,跟記憶里那個總是幫自己排憂解難的大哥完全不一樣了。這個人很陌生,陌生得他幾乎不認識。淑妃的話一直在他的耳畔回響:「一定是晉王害你,一定是他故意布了這局。他要你的命!」

蕭成璋的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很想不去信母親的話,可是晉王步步緊逼,朝中大臣有一半已經把他當成了這次事件的主謀。他對於誰來說是最大的威脅呢?這朝中的確有支持他的大臣,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去奪那個位置。可從小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大哥,為什么定要趕盡殺絕?

蕭成璋可以不做祁王,可以離開京城,但他接受不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做皇帝。何況他還有母親在宮中,蕭鐸焉能放過她?

龍椅之上,蕭毅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兩個兒子身上來回。聽到張學士身亡的消息,他也很震驚。他更多的是驚疑,這一步棋究竟是誰下的?下得如此巧妙,輕易就撕開了兩兄弟之間的口子,近乎反目。

同時皇帝也在思量著。若此事是蕭成璋所為,必定是被人唆使,那么走到這一步,這個兒子是萬萬不能留在京中了,一定要將他發配到遙遠的地方去,好絕了那些大臣的念想,好穩定朝中的局勢,為新帝鋪路。若此事是蕭鐸所為,目的是除去蕭成璋,那么皇帝要重新審視這個兒子的手段。妻子兒子都可以犧牲,還有何事做不出來?自己百年之後,蕭成璋恐怕也是小命難保。

散朝之後,蕭鐸和蕭成璋分別去了滋德殿,都有話要對皇帝說。皇帝知道此刻不方便同時召見兩人,便先叫了蕭鐸進去。

蕭鐸的面色嚴峻,跪在蕭毅的面前說道:「兒臣請父皇秉公處理此事,好給韋姌跟宸兒一個交代。」

蕭毅緩緩道:「你害怕朕不公,無非是說,若案子牽扯到祁王,朕會心軟?」

蕭鐸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你就如此懷疑祁王?」皇帝又問道。

蕭鐸一字一句地說道:「兒臣不憑空懷疑誰,只相信擺在眼前的證據。貢錦是從張家搜出來的,那侍女為了護主,寧願撞壁而死。張家與兒臣素來無冤無仇,為何要加害?無非是為了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