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頓時瞪圓了眼睛，但不等她繼續追問，那人卻已經沒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但那人沒走出多遠, 就被齊明非和蘇黎安攔下了。

「這位大兄弟，有點眼熟啊？」齊明非挑了挑眉。

那人笑了笑：「是嗎？別人都說我長著一張大眾臉。」

「少來了，憋裝了，」齊明非斜了那人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氣啊，都辦葬禮了才出現……怎么樣，參加自己的葬禮有什么感受？」

江陵華微微一笑：「感覺挺新鮮的，可能這輩子就這么一次吧。」

他就像個旁觀者一樣，冷言看著那些人故作悲傷的臉，活了這么多年，真心或假意，他還分不清嗎？別說那些和他根本沒見過幾面的人，就連那些和他合作過不少回的人，也未必有多傷心。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虛偽的臉，最後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金殊生身上。

金殊生瘦了一大圈，整個人憔悴不堪，哪里還有昔日那個居高臨下的金氏太子爺的半點影子？他雙眼發直地看著江陵華的黑白照，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不可自拔。

「看到他這個樣子，感受如何？」齊明非忍不住悄悄地問江陵華。

江陵華淡淡道：「沒什么感受。」

「他看上去還挺傷心的。」齊明非說。

「一時後悔罷了，」江陵華平靜地說，「過幾天他得了新人，大概很快就會把我拋之腦後了吧。」

齊明非並不懷疑江陵華的說法，畢竟他也不真的覺得金殊生是個痴情人，不然也不會在心中有了白月光的前提下還找替身玩包養了。

「早知如此，你當初又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齊明非忍不住問。

江陵華淡淡一笑：「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齊明非立刻臉色一正，作出洗耳恭聽狀。

「……我只是為了報恩罷了。」

「報恩？」齊明非頓時一愣，「什么情況？」難道金殊生還是個樂善好施的人？實在看不出來啊！

江陵華頓了頓，嘆道：「很多年以前，我還是只靈智未開的野狐狸，成天漫山遍野而撒歡，後來有一天，我不小心碰上了一個獵人……」

齊明非愣了愣，這個開頭在怎么好像有點似曾相識啊？

「那個獵人用捕獸夾抓住了我，我雖僥幸逃脫，卻受了重傷，就在我奄奄一息瀕死之際，一個書生出現，救下了我。」

齊明非：「……」這個故事果然好熟悉！

「後來我在機緣巧合之下開了靈智，踏上修行大道，直至今日，」江陵華淡淡道，「但百年前，我忽然莫名陷入了瓶頸期，修為一直在原地踏步，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為自己算了一卦，才發現我尚有心結未解，後來我思來想去，終於想起多年前那樁陳年往事。」

「修道之人講究因果，多年前我曾受人恩情卻未曾報答，一直郁結於心，終於釀成心結，若無法解開，則無法繼續修行，所以我尋找百年，終於找到了當年那個人的轉世，於是我決定留在那人身邊，一直為他消災解難，直至恩情償還完畢，但不知為何，不管我平時積多少善消多少災，卻始終難還恩情……直到我掐指一算算到他近日會有一道生死劫，若是能替他擋下這一劫，我與他便能兩清了。」

「想必你已經猜到了，那人就是金殊生，」江陵華淡淡一笑，「我為他擋下生死劫，終於還清了他當年的恩情，了卻因果了。」

齊明非聽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沒想到江陵華和金殊生之間，竟然還有這么一樁故事！

他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忍不住問：「如果你只是想報恩的話，完全沒必要以身……咳，相許啊！報恩不是有很多種方法嗎？！」

江陵華抿了抿唇，開口道：「多年前，我與那書生……也曾有過一段情誼，但我深知人妖殊途，不想讓兩人陷得更深，便悄悄離開了。」後來他也曾幾次回去找過那書生，不過都是悄悄的，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第一次回去的時候，那個書生還在到處找他，見人就問是否見過一個長得像小狐狸的少年，他第二次回去的時候，那個書生終於死心娶了一位妻子，他回去的時候正趕上書生拜堂成親，他第三次回去的時候，那個書生已經人近中年，膝下兒女承歡其樂融融，他第四次回去的時候，那個書生已經垂垂老矣，宛如風中殘燭……後來他就再也沒回去過了。

齊明非下意識接口道：「所以你想和他再續前緣？」

江陵華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金殊生只是那書生的轉世，卻不是他。」

齊明非一愣：「他不是書生的轉世嗎？」

江陵華淡淡笑道：「轉世之後的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齊明非嘴角一抽：「……你是要和我討論人生哲學還是什么的嗎？」

江陵華搖搖頭：「沒什么……我們走吧。」

「你不繼續圍觀自己的葬禮了嗎？」齊明非眨了眨眼睛。

「不了，」江陵華把目光從金殊生身上收了回來，「也沒什么意思。」

「那我們走吧。」齊明非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他和蘇黎安也只是來江陵華葬禮上堵江陵華而已。

三人轉身正准備離開，就在此時，一人姍姍來遲。

關月柏行色匆匆，似乎來得十分匆忙，在他身後一陣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關月柏怎么來得這么晚！也太不尊重死者了吧！」

「聽說他和江陵華的關系一向不怎么樣呢……」

「是不是和金殊生有關？」

「嘖嘖……」

關月柏似乎沒聽到那些議論聲，徑直地往前走去，半路上正好遇上了蘇黎安三人，便朝蘇黎安打了個招呼，聲音溫和：「這么快就回去了？」

蘇黎安點了點頭，言簡意賅：「還有點事。」

「原來如此，請便，」關月柏正想繼續往前走，卻在看到江陵華的一瞬間愣住了，「你……」

江陵華淡淡一笑：「這位先生有什么事嗎？」

關月柏的神情似乎有些疑惑，不過很快就轉瞬即逝了：「沒什么，只是覺得你……和一個我認識的人有點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