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敲門，房間里靜悄悄的，胖達又再度用手背往門上叩，里頭這才有了些聲響。緩慢的腳步聲傳來，而後門才被打開。

「不去送茜嗎，棘？」胖達看著狗卷那副將答案寫在臉上的表情，他悶哼了一聲後再度開口道，「其實也只是讓她路上小心而已，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出任務喔？」

「……鰹魚乾。」只是將臉埋在領子里，狗卷低垂的眼簾底下是閃動的眸子。

好友最近總是這副樣子，令一直在一旁觀察的胖達實在是看不下去，「你，其實是不敢對吧？」不等狗卷反駁，他馬上接了下去，「害怕做了什么都會讓茜討厭對吧？」

瞪大的眼里閃過一絲光點，狗卷隨即擰起了眉。

「鰹魚乾……」

「什么啊，我還以為你們會去趁茜離開之前多說個幾句。」

「我們正在說這個呢，真希。」

剛和茜說上話才走了回來的真希碰上擋在走廊上的胖達，一瞧他是站在狗卷的房間前後，便上前搭話。被真希再度問起了同樣的問題，狗卷只是擰著領子，只想拉得更高。

「怎么，難道你不敢跟茜說話嗎？」

「鰹魚乾！」

連真希也和胖達一樣，好似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狗卷只是低下了頭，把拳頭給握緊。自從那天以後，他連和茜說點什么都做不到了。一句「普通」，就要強迫他將所有過往給刪除，好像茜不再願意承認過去的種種一樣。

最近的他，待在房間里頭的時候總是坐在床上靠著牆想，想著究竟要如何重整自己的言行，才能達到她所謂合適的「普通」，讓她放寬心對自己露出笑容。然而，他就是日日夜夜在想，想的輾轉反側，都沒能捨棄任何一分既有的態度。

因為那些回憶早已使兩人之間一點也不普通。

這使得狗卷已經不知該怎么面對茜。他自責自己毀了她的手，自責自己沒讓她感到難受，自責自己沒能保護好她……他至今仍對傷害茜的事感到愧疚無比，可他依然希望總有一天能夠像從前那樣，每一日都會是紅寶石。

那個時候，從流言蜚語的汪洋里抓住浮木的人是他才對。即使慢慢上了岸，那塊曾經而唯一的浮木仍然刻骨銘心。

見狗卷陷入自個兒的思緒，真希挑了挑眉，反而覺得他不太正常，「真意外，你平常不是老愛替她操心嗎？怎么這回就放手了？」

對真希來說，其實這是好事。她可不覺得茜柔弱，相反地，她認為她是四人當中最可怕的。這當然不是指她的個性惡劣，而是實力的強弱問題。平日里，茜偶爾會使用術式和她一塊兒訓練，色操舞想的威力她可是親身體會過的，再加上茜的腦袋思緒清楚，每次使用術式時甚至還會使用心理戰，讓預判何種顏色的使用這件事變得困難，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夠簡單應付的對手，不枉她一入學就是二級的實力。

擁有如此實力的咒術師哪還需要其他人擔心？至少真希總是認為狗卷反應過度了。

「聽說這次任務可危險的多。」

「明太子……？」

當真希大致描述了她知道的情報以後，狗卷的神色立即嚴肅了起來，緊縮的瞳孔像是在控訴為何頭一次單獨出任務就讓茜陷入不合理的險境。

一旁的胖達透過狗卷表情的急遽轉變，忽地察覺到他究竟是哪里出問題了。

穿越了方才落下的帳，茜獨自走在已被限制出入的百貨公司里頭。這一回，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人出任務。一個人自高專出發至此倒也無妨，出差這檔事也不是沒有聽聞，但除了地點和人員接洽相關事務以外，五條幾乎什么也沒說，連咒靈的等級也沒告知，就是匆匆的推她出任務去了。雖然茜是習慣了他總是這么我行我素，不過她就是抗議了下，也沒有多追問。

因為她相信五條不會害她。

百貨里的燈零散的開著，但終究是沒有全開，導致偌大的空間光線昏暗。透過窗得知了里頭的人員已全數撤離，茜也不擔心還有人必須拯救的問題，一面跟隨紊亂的咒力殘留前行，一面觀賞了下百貨里頭的店家究竟都在賣些什么。

她想著，以後一定要約真希他們一塊兒來百貨，和同學普通的逛逛一定很有趣。

偶爾，見到道路上死狀慘烈的遺體，茜就是看了幾眼，以血液噴濺狀況判斷了下傷口如何造成來推斷咒靈的攻擊方式，便不像獨自祓除咒靈那次還多花時間觀察了，畢竟這一回地點大得多，咒力殘留的痕跡不但斷斷續續的，還到處都是，不僅僅只是地面，連牆面與天花板都有，茜推斷這一回的對手移動方式既廣泛又自由，如果像之前那樣悠悠哉哉的，大概率會被偷襲，受傷的話就麻煩了，她一點兒都不想讓損傷耽誤她享受普通生活的時光。

看見的遺體越多，茜間逛的興致便越少。倒也不是害怕，純粹只是她清楚敵人近了。來到六樓以後刺鼻的味道愈發濃厚，樓層里佈滿的精巧擺飾在昏暗的燈光下被增添了詭異的氣息，茜緩緩走至本要舉辦活動的觀眾席里，眼睛一眨，仰起頭來看見的是白色的垂掛物。

她可不記得現在是萬聖節。

垂降至舞台中央，龐大的身軀佔滿了整個舞台背景，一隻蜘蛛型的咒靈左右如機械般生硬的歪著頭，用六隻發紅的眼盯著茜，而茜則是盯著他扭動八隻尖如鑽頭的腳，而後眨了眨眼睛。

「你知道嗎？」見他仍是左右擺著腦袋，茜挑了個位子坐下，瞇起眼睛淺笑道，「這個百貨公司……這個活動里充滿寶石喔。」

掀開腰上的腰包，茜在斗篷內自個兒以右手劃過靛色顏料，於此同時，咒靈腳底下的藍紫色地毯浮出了靛色色塊，嗖的上升把咒靈猛地往上空拋。沒給他喘息機會，茜迅速的劃過藍色顏料，地毯又再次起了反應，藍色色塊隨之而起，如飢餓的猛獸張嘴就是大過咒靈的體型，一口將之狠狠夾在其中，一股狠勁來的又快又猛，就是想把他壓扁、碾碎。

坐在觀眾席上，茜閉上了眼睛，知道勝負已分。她的術式是被操弄的色塊范圍越大，力量便越強，百貨公司為了佈置活動現場，特地在六樓鋪上了質地柔軟的地毯來提升活動的格調，對茜來說是再方便不過的戰斗材料，威力一下子提升成平日里無法比擬的層級。

想著出去以前再稍微逛一下那些以往只在雜志上看過的店家，茜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猛地用指頭劃過綠色顏料，只見一旁店家的地面鋪上假草皮的綠色色塊立即與之產生連結，如牆壁又如護盾，在鑽頭差點刺穿茜的腦殼之際，已然擋在她身前，形成了最嚴實的防護。

一隻鑽頭卡在防壁里頭，咒靈不自然的擺動腦袋，顯然沒見過能閃過他這一招的人。茜睜著黃色的眸子回看那六隻滿是血色的眼。

「……你還沒死？」看著本該被夾扁、粉碎的咒靈竟撐過那一下攻擊，瞪大眼睛，茜的唇微微張開，「剛才的寶石都不算什么，是嗎？」

猛力抽出了腳，懸掛在半空的咒靈身子因此而劇烈搖晃。茜仍是雙眼圓睜，她再度伸手觸摸了腰包里的顏料，瓷磚的橙黃隨之起舞，在斷斷續續的操弄技巧下，出其不意的以柱體朝著咒靈的身軀進行全方位但重擊。儘管如此，茜的神色表沒有得到趨緩，黃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承受攻擊以後仍然能好好抵擋乃至沒有多大損傷的咒靈。

「啊……」站起身來，茜低下了頭，「原來如此……五條老師是這個意思啊……」回想起出發前，沒怎么提起任務內容的五條只說了一句話，她忽地對著舞台上的咒靈拍手，「台上的表演很精彩喔。不過時間到了。」抬起頭，她的面上是滿意的笑容。

「茜你啊，要碾碎一粒米的時候，用的都不是指頭，而是坦克。」在送走茜以前，五條叫住了她，「什么時候該用怎樣的力道，你平常可要好好想想啊。但是……」勾起嘴角，他揮了揮手，「該開坦克的時候，就盡情的開吧！不管是米還是什么的通通碾碎！」

站起身來，展開的手令斗篷一瞬間飄揚了起來，茜揚起頭對著剎那間感受到滿溢咒力而戰慄不已的咒靈燦笑道，「你不需要像是祖母綠！接下來可是我和寶石們的紫水晶時間啊——！」

「私自做了那樣的決定啊，悟。」

「有什么關係，那本來就是茜應得的啊。」

夜蛾看著五條一副老早就計劃好的樣子，他其實也沒打算阻撓，畢竟他認為五條的決定沒有錯，可以說是默許他放手干的。

「上面那幫傢伙說什么會讓咒力逸散的人根本不配當咒術師，要不是我讓茜直接升上二級，他們到現在都不會承認她能夠入學吧，畢竟是一群不知變通的蠢貨。」五條靠在牆上，隻手一攤，「也因為這樣，能夠一入學就登記成二級已經很難得了，剩下的必須讓茜親自做點什么才能證明給那群笨蛋看才行吧？」勾起嘴角，他的語氣低沉而悠間，「不想看也不行，我的眼光可是很准的喔？茜，比他們想的還瘋。」

沒有說話，夜蛾看著五條逕自滿意的笑，他只是往側邊的窗外看去。

說實話，他也不擔心茜，打從一開始就是。

「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