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里的梆聲日復一日響著,清早時韓承緒漸漸習慣在務公前捧上一杯香茗。
泡的是很便宜的茶葉,他卻覺得日子愈發有盼頭。
「待阿郎成了親,巧兒也該過門了。」
韓祈安眯著眼,在圖紙上標注著建城的進展,漫不經心道:「小丫頭年歲還小,阿郎的意思是說不急。」
「不小了。」
「好在阿郎娶的是高氏郡主,能對巧兒好。早些晚些的反倒是其次。」
「說來,你與巧兒她娘皆是美姿儀,小丫頭卻是……」韓承緒搖了搖頭,苦笑不已。
韓祈安道:「長開了便好,元娘小時候也是這般。」
「你又何曾見過巧兒娘小時候?」
「父親忘了?那年陵川詩會我便見過她一次,我十歲,元娘八歲,個子小小的,黑黑瘦瘦……」
「以寧啊。」韓承緒嘆道:「可有想過續弦?」
「孩兒身子骨不好,罷了。」
「身子骨慢慢養便是了。」
「要不了多久蒙軍還會攻蜀,又非太平時節,豈有這等心思?」
「仗再打,日子總得過下去。」韓承緒未再勸兒子什么,喃喃道:「算來,阿郎的戰功快要傳到臨安了,莫要被tiáo離了慶符才好。」
「阿郎命我給丁大全寫封信……」
公房中,父子倆話到這里,縣衙的小吏黃時敲門進來。
「兩位先生,知縣可在?」
「今日有樁案子要升堂,知縣已過去了。」
「來了位信使,派頭大得沒邊。」
韓祈安起身道:「我去見見他。」
「韓先生。」黃時道:「那人口口聲聲,只要見知縣。」
韓家父子對視一眼,明白了那「派頭大得沒邊」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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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回坐在小廳里等了一會,待李瑕下了公堂過來,他也不起身,安坐如故,淡淡看著李瑕。
「見過李知縣。鄙人方回,字萬里,徽州歙縣人,時年三十。」
李瑕道:「賈相公派你來的?」
「正是。」方回整了整袖子,道:「徽州知州魏公賞識鄙人詩才,曾帶鄙人至永嘉,得呂太尉引薦至恩相幕府。」
「賈相公派你送了信?」
「欸,不急,李知縣不看茶?你我閑聊幾句?」
「給方先生看茶。」李瑕在主位上坐下,官氣漸顯。
方回笑道:「聽聞李知縣會做詩,曾有『閑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之句,可是抄的?」
李瑕淡淡看了方回一眼,有些疑惑之意。
他當時在臨安,抄唐伯虎這句詩哄住黃鏞,後來黃鏞伏闕上書,知道了他的真名,將此詩傳開也是有可能的。
「是抄的。」
「果然。」方回道:「鄙人有首詩,『袍絮無堪換,柴錢久未還。有人來問字,賒酒醉花間』,想必李知縣正是覷此詩中之意,臨摹了詩意。」
李瑕並不客氣,道:「沒聽說過你這詩。」
方回道:「魏公曾贊鄙人可為當世陸游,李知縣真未聽過鄙人之詩?」
「賈相公派你來,要說何事?」
「哈哈,李知縣年少任官,真是急躁。」
方回說著,見一中年男子端茶上來,擺了擺手,道:「這位兄台,面sè臘黃,莫不是有癆病在身?莫碰到茶水……」
韓祈安端過茶水,臉sè愈發難看。
方回渾然不覺,向李瑕道:「李知縣,這位是你的幕僚吧?借著送茶之際來會會我,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方先生好眼力。」
「鄙人前日已到慶符縣,四處逛了逛。」方回道:「李知縣練兵、治民,為常人所不能之事……」
李瑕神情依舊平淡,看著方回,心中已有些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