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趙昀起身,感到無比的疲憊。
他真的老了,無心於政務。
但還有太多事要做。
要除掉董宋臣,罷免丁大全、李瑕,閻李丁當可以是jiān黨,但不能是不忠心於他的jiān黨;
要罷免吳潛,以免這個老東西對他的侄子不,是養子、是唯一的嗣子,以免吳潛要把皇位從他這一系交回到宗室手中。
宗室?去他的宗室!
趙昀絕不容許。
等忙完這一切,又要開始每日督促傻兒子讀書了,頭疼。
當初就不該挑李仁本家的長女為榮王妃,好妒之惡婦,連陪嫁侍女懷孕了也要葯掉。
把堂堂儲君,葯成這副德性。
李家就該滿門抄斬!
竟放任李家人活到了今日
「傳賈似道,選德殿內引奏事。」
「朕即位以來,滅金驅蒙。今蒙古大亂,外患已平、三邊安定。朕有自知之明,這般文治武功,朕已竭智盡力,難再更上一層。所慮者,宗廟之傳承,近朝中多有勸朕立太子者」
說著說著,趙昀突然發怒,拿起案上的果子砸向賈似道。
「賈師憲!你敢在朕說話時玩胡桃!」
賈似道被砸了一下,竟還自顧自低頭把玩袖子里的兩枚胡桃,道:「陛下既不信任臣,何必來問臣?臣這性子,本不該為官,不如放臣自由自在吧?」
趙昀大怒,拍案喝道:「你活膩了?!」
賈似道這才收了胡桃,恭恭敬敬道:「恭聽聖諭。」
趙昀吹了吹胡子,見賈似道這一板一眼的模樣,依舊不痛快。
「你近前來。」
「遵旨。」
「不必端著,笑。」
「是」
「嘖。」趙昀砸了砸嘴,道:「為何不像從前那般與朕親近了?」
「臣怕陛下,臣不願再知樞密院事」
趙昀長嘆一聲,問道:「鄂州之戰前,你可料到忽必烈會退兵?」
「陛下?」
賈似道驚愕不已,喃喃道:「陛下是認為臣故意的?」
他慌忙跪倒在地,雙手就要去摘官帽。
趙昀上前,一把摁住賈似道的手。
「請陛下容臣致仕」
「夠了,朕是說,有人在構陷你,朕不信。」
「臣萬口難辯」
「不,你親入鄂州城,七百騎移鎮九江,已不需辯一句。你回朝之後,不爭權,不奪勢,只為朕找回季惜惜,這份赤膽忠心,朕還能疑你不成?」
「陛下就是疑臣,臣寧願不當這官」
「唉。」
趙昀嘆息,忽問道:「我多久未與你斗蛐蛐了?」
「自臣奉命宣撫兩淮、京湖以來。」
「兩三年光景猶記當時我與你玩樂,還感年輕力壯,今日,我卻覺自己已老了。你還年輕啊,你這相貌與你姐姐有幾分相像。」
賈似道低頭不語。
「我愧對你姐姐啊,她為我生了唯一旳女兒。可我卻連一個皇後之位都給不了她,還讓她早早香消玉殞。」
趙昀是真的悲傷。
活到如今,他愈發深切地體會到了帝王的孤獨。
後宮佳麗無數,唯一真心待他的人早已病故多年。
「這皇帝,我當得再好,何用?保護不了平生摯愛,為人夫者,我終究是」
賈似道不由紅了眼,道:「姐夫。」
「好,好。」趙昀大喜,拍了拍賈似道的手,感慨不已,「旁人啊,總說朕昏庸,用jiān臣,他們不明白啊不明白朕想要的就只有一份真心而已。一聲聲『陛下』『官家』,有幾人是真心待朕?不如你這一句『姐夫』,假意忠誠千萬,唯你這份真心難得」
「臣以為陛下不信臣了」
「好了好了,莫說這些,幫朕料理了國事,待天晴了,陪朕蹴鞠。」
賈似道驚喜交加,連忙起身。
他終於恢復了以前那嘻笑怒罵,卻又運籌帷幄的自信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