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宋寇(1 / 2)

終宋 怪誕的表哥 2717 字 2023-05-04

直到將近傍晚,案上的碗碟已被撤下去,李瑕才轉回堂上。

元從正已獨自坐在那,將上午所商談的幾樁公務都打理好,公文一一標注清楚。

李瑕看了一眼,頗為滿意。

「得和儀相助,我輕松不少啊。有太多事一般人做不來,倒未想到能遇上和儀這般高才。」

「學生領大帥米?,應該做的。」

「好,那這些,這些還有這些,也請和儀代勞。」

元從正接了那些賬簿,應道:「能為大帥分憂,學生榮幸。」

他再看了一眼桌上關於議定事務的文書,閑聊般問道:「不知大帥還要在潼關待多久,才能讓這些政務施行?」

「今夜我遣快馬送往長安,很快便能施行。」李瑕道:「潼關還有得待,等我大軍抵達,布署了黃河防務。」

「學生聽說,山西那邊,蒙軍也是緊鑼密鼓在防務。」

「畢竟廉希憲將不少人力物力遷過去了。」李瑕問道:「今日其實我已提了他好多次,和儀認得他嗎?」

元從正道:「有所耳聞,九峰書院便是他創辦的。」

「見過?」

「未曾,但少時便聽過他的聲名,想必是位老夫子。」

「不是。」李瑕道:「他只有二十九歲。」

元從正訝然。

「倒未曾想到。」

「我今日去審的便是他的一個心腹。他們藏了支伏兵,打算在華山伏殺我,最後,廉希憲投火而死,可惜了。」

「可惜?」元從正問道:「他不是大帥之敵嗎?」

「他是我的敵人,但敵人與敵人之間也該有所區別。一個回鶻人,改漢姓、承儒學、建漢制、除bào政、安貧民放眼天下回鶻人,還有哪個能為漢化做到這地步?若說廉希憲這樣一個已成了漢人的回鶻人我都容不下,豈非該把天下回鶻人殺光,再把所有異族殺光?」

「但他要伏殺大帥。」

「他對我有威脅,我殺他。這是做事而已,大家各自做份內之事。我總不至於因各人做份內之事而生怨。若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又何必談志向?」

元從正道:「大帥有海納百川之xiōng懷,學生敬佩。」

「你說『廉希憲』這姓與名,何意?」

「顧名思義,倒是不難解。」

「值此天下大亂之際,官員廉潔,以憲令法度維護蒼生,又何嘗不是萬民之希翼?」

「是。」

「那廉希憲的志向,豈不也正是我的志向?他認為忽必烈能做到,我認為我能做到,差別也就僅此而已了,不是嗎?」

元從正道:「是,可惜他已死了,否則大帥或可試著去說服他。」

「所以我說可惜。」

「投火而死,大帥是否想過他沒死?」

「不,他死了。」李瑕道:「屍體我都已經送出去了,他就是死了。」

「也是。」元從正像是對這些不感興趣,談興不高。

「你去吧。」李瑕指了指他手中的賬簿,道:「不著急,你可以慢慢想,劉元禮沒那么快回師,我還會在潼關待一陣子。」

「學生喜歡做事,還是盡快做好吧。」

元從正應著,行了禮,轉過身向外走去。

他背對著李瑕,目光已從疑惑成了驚疑

長安。

因許多百姓擔心手中紙幣被廢除,在八月二十日聚眾哄搶了商鋪,如今長安大街上已少有商鋪開鋪。

其後兩日,長安城的氣氛便叫人不安起來

這種情況下,官府很快有了應對。

開始張榜告諭落籍分田、取消秋糧加派之事。

二十三日,長安鍾樓接連作響,隨著鍾聲傳開,已有大嗓門的兵士開始高聲宣揚。

「落籍分田,不加丁稅」

遂有不少人向大街趕去。

而在南城外的官道旁,耶律有尚也正負手而立,看著張貼在道邊的告示。

他身後站著一群人,都是過往對他感恩戴德的百姓。

「恩公,這說的是什么啊?」呂阿大問道。

「宋寇想要收買人心了。」耶律有尚沉思了一會,道:「說是落籍分田,其實是要收你們的糧。」

呂阿大不解,又問道:「但額聽他們說,不加派哩。」

「當然不加派,宋寇向來是和糴。」

「這『和糴』又是什么?」

「和糴就是,宋寇出錢qiáng制買你們的糧食。」

「出錢?」呂阿大轉頭看了看眾人,見旁人都不說,他只好道:「那好像也行。」

「看起來是不錯。」耶律有尚道:「但宋寇是拿會子來買你們養家糊口的糧。」

「這『會子』又是什么?」

「宋寇那邊的紙幣。」耶律有尚盡量用他們能聽得懂的用字,道:「但宋寇的會子濫發,一百貫的會子換不到十六貫銅錢,明白嗎?他們會用不到二文的錢來買你們值十文錢的糧食。」

「真的?」

「我若有一句誇張,不得好死。」

耶律有尚信誓旦旦。

他並不知道,這已經是前年的事了,在大宋,今年一百貫會子已經兌不到十三貫銅錢了。

但周圍的長安百姓已經被嚇到了。

「這哪行啊?!」

「這還不算呢。」耶律有尚冷笑,道:「除了會子不值錢,宋寇還有吏員貪墨,一層又一層,其公文上都說『眾論白輸爾』,意為宋寇所謂買糧,實則便是明搶。你們若不信我,自去問那些以前從四川逃難來的人。」

「這這這這」

呂阿大嚇到不信,喃喃道:「那哪成啊?那他們要這個和和什么?他們要『買』多少糧?」

「有多少買多少,你看他們才多少兵力,又要養多少兵力?廉相在時,供應的是北征、西討兩路大軍保衛關中,他們呢?」

「不會是真的吧?那宋人都怎么活的?」

「等著滅國而已。」

有人嚷道:「呂阿大,你別問了,恩公和廉相是大好官,你不信他們,信宋寇不成。」

呂阿大急得不行,嚷道:「額不是!額當然不信宋寇,額是在問怎么辦!」

「」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一會,紛紛看向耶律有尚。

耶律有尚道:「近來城內查得嚴,我得把人手撤出來,懇請鄉親們一家收留一個,暫時隱匿。之後,我尋機會做一樁大的」

話到這里,遠遠有一隊宋兵過來,他們連忙散開。

耶律有尚扶著呂阿大的擔子走了幾步,見那些宋兵又貼了一張告示之後便沿官道而下。他不免又折回去看了一眼。

「恩公,這又說的是什么?」

耶律有尚沉默著,思來想去,今日不說,這些人早晚也會聽說。

「宋寇說,檢舉細作,一經查實,賞銅錢五十貫。」

「這么多?!」呂阿大驚呼一聲。

耶律有尚嚇了一跳,下意識撤了兩步。

「恩公額不是不是,放心,額肯定不會出賣恩公」

這夜,城中盤查更嚴。

耶律有尚借住在城外呂阿大家中,思來想去,心中不安,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五十貫的紙幣給呂阿大。

「這些你先拿著,等廉相收復京兆,定還有重賞」

「恩公,額不是你想的那樣,額就是頭一次聽那樣多的錢,嚇到了,可沒想過出賣恩公。」

「我知道。」耶律有尚道:「這是多謝你這段時間為我隱藏行跡。」

「真不能收。」

「收了」

兩人推拒良久,耶律有尚故作生氣,呂阿大才畏畏縮縮地收了。

耶律有尚看著呂阿大的眼,感受到了這平頭百姓的質朴與真誠,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