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潼關懷古(1 / 2)

終宋 怪誕的表哥 2396 字 2023-05-04

林子閉上眼,能想像到一個個畫面……

廉希憲決定撤出關中,先安排了幾批刺客在長安,又布置了一批jīng銳在華山。

「老夫料到李瑕必進長安,爾等如此如此……」

「若李瑕未死,必趨兵潼關,爾等可設伏於此,老夫……」

想到這里,林子睜開眼,搖了搖頭,意識到廉希憲根本不是什么「老夫」。

他還是很難將原先想象的那形象與年輕人聯想起來。

直到又看了一眼李瑕,才在心里承認,敵國也有人年紀輕輕位居高位。

腦海中,廉希憲對著銅鏡,拿小刀一點點刮掉胡子,轉過身……就是元從正。

再想到這里,有種被算計的感覺泛上來,林子只覺渾身難受。

但他還是首先關心李瑕的事。

「大帥,那他說的關於張家女郎的行蹤?」

「都是真的,我們沿途打聽,一路查到了九峰書院,之後還在繼續查,假不了。」

「他如何知道得那般詳細?」

「也許確有一個元從正,廉希憲提前了那么多天,問過一遍了。」李瑕道:「他樣貌有些不似中原人,而元家祖上有鮮卑血脈,選擇元從正這個身份,正好有個解釋。」

林子再仔細一想,李瑕見那些書生時身上還披著便甲,周圍還有侍衛,而那些書生已被搜過身。

「他千算萬算,也休想行刺成功。」

這般重重說了一句,身上那種難受的感覺便消了不少。

「大帥說得對,廉希憲已敗得徹頭徹尾。」

李瑕擺了擺手,道:「我一開始就說了,我並非確認元從正就是廉希憲,只是……非常非常懷疑。」

「大帥是如何看出來的?」

「要接近我就得展露才華,展露得多了又容易露餡,這分寸不好拿捏。第一天便有幾個疑點……我看元從正的策論,驚訝於他的才學,觀察了他的字跡,與廉希憲不同。但他用左手寫字,平時常用的卻是右手;再比如,他能做出那樣一份策論,必是想留下。但我故意試探他,他卻說要走,要么端架子,要么心里有鬼……」

林子道:「我查一查,或叫劉元禮來看一眼?」

「那就是突然揭破他了,一旦揭破,他只能當場拼命,但我想招攬他。於是不停試探,他必然懷疑我已看穿他。但再懷疑也沒用,話不挑明,就像有張朦朦朧朧的窗戶紙,讓他躲在背後,慢慢聽我的勸降,慢慢思考。」

「明白。我看他今日神思不屬,該是馬上就會效忠大帥。」

「豈有那般輕易?」李瑕道:「你隨我多久了?」

「從隨大帥北上算起,四年五個月。」林子笑道:「我這條命,還有今日一切都是大帥給的,連娶的好婆娘也是大帥牽線。」

「廉希憲追隨忽必烈十年,從初出茅廬到官拜宰相。哪怕別的道理都明白了,他那種人,也不會那么快忘了忽必烈對他的恩義。文臣名士,與那些世侯是不同的……」

林子徑直道:「大帥要如何做?」

「斷了忽必烈與他的十年恩義。」

李瑕招了招手。

林子便附耳過去,伸長了脖子仔細聽完,末了,抱拳應道:「明白了。」

「也別忘了把對方用的手段消化一遍,你才會是世上最厲害的間諜,去吧……」

~~

入夜,元從正坐在燭光下處理著文書。

這些文書多是與關中民生經濟有關,包括各州縣的籍冊、商稅與秋糧數量的預估核算,以及附近州縣如渭南、華州等地大大小小的案件卷宗等等。

但從頭到尾都不見有與潼關、黃河布防相關的內容。

他做這些並不為難,往往只掃一眼便能擬出解決方法。

到了後半夜,有個九峰書院的書生進來,將一摞賬冊放在案上。

「和儀,這些算好了……不容易啊,你仔細瞧瞧。」

「多謝。」元從正並不回頭,只抬了抬手以示不願被打擾。

等到腳步聲遠,屋門被關上,他才掀開冊子,將下面壓著的一物收進袖中。

~~

次日,這些公文被放到李瑕案上。

又一堆卷宗被推到了案邊。

李瑕道:「這些公務暫移交和儀如何?我打算明日往黃河北面走一趟。」

元從正訝道:「大帥要去山西?」

「過河一趟,幾日工夫便回來。」李瑕像是隨意閑聊,又道:「對了,明後日劉將軍便回駐潼關了,我這里有幾封文書給他,到時請和儀代為轉交。」

元從正想了想,應道:「學生熟悉北岸情形,大帥去北岸,由學生帶路如何?」

「你就不怕被人認出來?」

元從正微微一滯,道:「學生並無近親,哪怕被認出來了,也牽連不到誰。」

「也好。」

這日,有兵馬由西而來進入潼關,也有不少哨探從黃河對岸回來,向李瑕稟報消息。

李瑕顯然也忙,未召見元從正。

而這繁忙的一日過去,次日,他們便啟程往北岸走一趟……

~~

黃河已到汛期,正是最波濤洶涌的時候。

河岸邊,三十余人的隊伍作牧民打扮,但個個魁梧驍勇。

李瑕終於卸了甲。

他身姿挺拔,雖穿著一身布衣,還是有翩翩少年的氣度,但絕不文弱,肩膀寬闊,xiōng膛厚實,背部的肌肉撐起衣衫。

一柄長劍並未掛在腰間,而是包在布袋里,手持著,顯然不是擺設。

世上已許多人都知道,這位年輕的蜀帥身手十分了得。

前方,一個個驍勇上了船,緩緩向對岸劃去。

考慮到要接回二三十人,他們帶了很多艘船,此時往北渡河,每條船都十分寬敞,每條船上不過三四人。

……

「和儀與我上同一條船如何?」

「聽大帥吩咐。」元從正作了一揖,隨李瑕登船。

這艘船上除了四個船夫,便只有他與李瑕。

黃河波濤洶涌,船只搖搖晃晃。

兩人對坐在艙篷,氣氛與之前卻大有不同。

元從正目光看向李瑕,只見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眼神中卻有老僧入定般的沉靜。

那柄長劍則是被放在腿上。

之後,李瑕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這是我所能給你的刺殺我的最好機會,你現在動手還有一絲希望。但到了山西,不會有機會。」

「大帥在說什么?似乎誤會學生是刺客了?」

「這一趟之後,我得返回長安,你就藏不住了。」李瑕道:「你袖子里有把匕首,試試能否殺我?」

「匕首?」元從正又一愣,連忙舉起身,露出胳膊。

沒有匕首。

李瑕不算太意外,問道:「前幾日我們提到廉希憲,我說了很多,你可有想反駁的?」

元從正放下手臂,默然了一會,忽道:「原來如此,難怪這些日子以來大帥每每試探於我,原來是將我當作廉希憲?大帥想招攬他?」

「嗯。」

元從正似覺好笑,搖了搖頭,坦誠道:「學生不是廉希憲。」

李瑕一愣。

之後,他也搖頭笑了笑。

「好吧,那你以廉希憲的立場反駁我如何?就當幫我練習說服人。」

「既大帥吩咐,恭敬不如從命。」

元從正先是轉頭看向了船篷外的黃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