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暫時壓住李曾伯那前來「平叛」的心思,說簡單,只用了幾句話的工夫。
但說難,他要統率數萬忠心於他的兵力,要做到政局清明,要勵jīng圖治給治下軍民希望
且也是遇到了李曾伯這樣顧念大局之人。
「定使八荒同一雲。」
心里又念叨了一句,李瑕走出大帳。
天sè已暗下來。
他正要翻身上馬,忽聽人呼道:「平陵郡王留步。」
一名中年官員快步追上來,人還未至,嘴里已滿是贊謚之詞。
「久聞郡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雄略冠時,英姿不世。郡王守巴蜀、控滇黔、復關隴;躬節儉、開籍田、勸農桑,緯武經文,天與神授,孰能與郡王相比者乎?」
李瑕抬了抬手,止住那些想要去攔這名官員的士卒。
而這一番贊頌之言至此,對方也已到他面前,長揖一禮,自問自答。
「昔漢獻蒙塵,曹公成夾輔之業;晉安播盪,宋武建匡合之勛。」
這人說話文縐縐的,但李瑕聽得懂,這是將他比作曹cào、劉裕。
有些誇張了。
難得的是,眼前這官員並未給人阿諛奉承之感,相反,態度熱情,語氣慷慨。
能看出天下形勢,還大膽說出來至少東南官員少有這般人物,還多沉溺在大宋富qiáng的美夢中。
「今虜寇肆虐,胡塵彌漫,天降郡王,取威定霸,則萬民有所望,士胄有所期。功業若此,盛矣1
對方一揖未起,腔tiáo愈發熱烈,在將李瑕比作曹cào、劉裕之後,又提出了擁護之意。
「下官有一詩相贈郡王。」
「好。」李瑕道:「願聞其詳。」
「五緯煌煌裹在秦,項王稱霸沛公臣。誰知四百年天下,已屬寬仁大度人。」
李瑕聽聞這詩,稍想了想詩中之意。
面前的中年官員又道:「漢王起巴蜀,當平四海」
忽然,
刀光一閃,一支匕首已猛刺向李瑕咽喉。
這中年官員一番陳詞,忽然動作,竟十分矯健,剎那間寒芒已至。
「拿命來1
但激憤大吼之時,他的一只手腕卻已被李瑕捏祝
「嘎噠」一聲輕響,李瑕折了這官員的手,搶過匕首在其手背上一劃,腳踹在其腹上,已將其摁祝
胡勒根連忙撲上,死死將這官員摁在地上。
「拿命來」
這官員怒叱一聲,猶吼道:「亂臣賊子1
「別吵。」李瑕道:「我這郡王還是朝廷封的,你可有官家衣帶詔殺我?若沒有,你才是亂臣賊子。」
「那又如何?!我今日行事,無人指使,你要殺便殺!哈,再送你句詩孔明漢賊不兩立,梁公十念臣而皇。」
他在以代齊建梁的蕭衍最後家破國亡、身自餒死、子孫皆為侯景殺戮的命運詛咒李瑕。
李瑕沒理會這些,只是看著他手上的傷口。
若匕首有毒,這人死就死了,若沒毒,也無所謂。
想成就大事,被刺殺是免不了的,習慣就好。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李瑕道:「給你二十息的工夫,自己逃回帳內,我只當沒遇過你。」
那官員愣了一下。
李瑕已向胡勒根吩咐道:「讓他跑,你們閉上眼,數二十下,數完之後還能看到他,殺了。」
「俊王,這是刺客」
李瑕已經不再需要靠殺人來立威,淡淡道:「他只要肯跑,來日總有為我效命之時,往後克定四海,同書軌、興邦國,要用人才的地方還多。」
說完,自翻身上馬,驅馬而去。
胡勒根雖沒有聽懂,但還是聽話松開手,閉上眼。
「一,二,三」
李瑕策馬出了歸義營,一路進到漢中城。
回了郡王府,穿過花木小徑到了後院,只見唐安安正站在一株桂花樹下,抬頭看著枝葉。
「嗯?」
「郡王回來了。」唐安安行了個萬福,溫溫柔柔道。
「桂花還未開,在看什么?」
「帕子被風吹上去了。」
李瑕拿佩劍勾了一下,接了那飄落下來的帕子。
唐安安接了,問道:「郡王又遇襲了嗎?袖口有兩滴血跡。」
「那倒沒有,有個臨安來的官員不聽話,稍稍懲治了一下。」
「先洗手再過去吧?免得王妃們擔心。」
「也好。」
兩人並肩而行,李瑕問道:「聽說過李曾伯嗎?他在當今詞壇很有名氣?」
「可齋公乃詞壇大家,猶擅長tiáo,但我們不常唱他的詞曲,因他不屑作鶯嬌燕昵,喜慷慨悲壯之風,如他詞中所言『歌以壽南澗,願學稼軒翁』。」
「願學稼軒翁他那人,推崇的都是帶悲涼sè彩的英雄,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還不肯投靠我搏功名。」
「郡王不喜可齋公嗎?」
「那倒不是。」李瑕道:「反而很感激賈似道,又送來一批能臣。」
「賈相那人,心眼是有些小的。」唐安安道:「當年他替我和年兒贖身,感激他是不假,我亦願回報這恩情,可憑郡王對年兒的情份,哪怕沒有賈相,郡王也是會贖年兒的吧?被他搶了先,卻又挾恩圖報。」
她給李瑕擦著手,小心瞥了李瑕一眼,像是在看李瑕有沒有注意到她話里的話。
偏不等李瑕回答,她自己又怕聽到李瑕只對年兒有情份的回答,連忙又道:「王妃她們在廳里,我們過」
「喜歡我嗎?」李瑕問道。
唐安安一愣。
李瑕撿過她手里的帕子,倒了盆里的水。
「你總是委婉表達,倒不如我來直接說。」
其實在去歲,李瑕就打算與她聊聊,但當時要取關隴,之後謀王爵、與張文靜成親,便耽誤了。
等如今這些事做完了,這姑娘又耽誤了一年。
「你很漂亮,我見猶憐,總之我對你有動意也有動心,但說實話,也吃醋。」
唐安安已是騰得紅了臉,待聽到最後一句,卻是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