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非常漂亮,群山中有懸岩、峭壁、湖泊、瀑布。
賈似道一直以家鄉風景為傲,唯在這個夜里,深恨這山勢綿延,太過荒涼。
一座懸岩之上,他正將王翠死死摁在地上,拼命按著她的雙手,試圖奪下她手里的刀。
在京湖統兵十余年,他是頗有勇武的,奈何年數漸大,漸漸地,體力已拼不過王翠。
「去死!」
王翠一掙扎,刀鋒已向賈似道劃去。
這女人的蠻力實在是大,賈似道拼了老命,好不容易才又摁住她,卻還是沒能奪下刀,彷佛是在與勐虎相搏。
「王翠,住手吧……李瑕給了你什么好處?你和我說,我能給你更多。」
「我殺了你!你害了公主!」王翠一腳一腳重重踹在他身上,殺意畢露。
「不是我。」賈似道額上已有冷汗下來,道:「真不是我,她是我的親外甥女啊,我怎會害她……信我,我絕沒有。」
「還想騙我!不是你,還能是誰?」
「她是病故的……」
「去死吧!」
賈似道已能聽到有落石從峭壁落下去,知道是李瑕的人正在向這上面爬。
「好!我實話與你說,公主是被人害死的,但真不是我。我已為她報仇了,是御醫蕭世炎開錯了葯……」
「我不信,任梅是你殺的!」
「不是,我沒殺任梅,我帶你去見她,秀環也在,我帶你去見她們,真的,我帶你見她們。」
終於,王翠的力道似乎輕了些。
賈似道才松一口氣。
然而,才一放松,當即竟是挨了一刀。
王翠竟是勐掙起來,一刀劃得他皮開肉綻。
「信你?謊話連篇!」
賈似道大駭。
「我錯了!我錯了!你聽我說,她是皇後害死的……是皇後,真的,這次真不是騙你……」
「不可能,皇後與公主交情最好,你還在騙我!死吧」
賈似道真是厭極了這等蠢貨,余光一瞥,只見一個年輕人已爬上了這塊懸岩,不由大為驚恐。
他連忙湊到王翠耳邊,又低語了一句。
「……」
這一輩子,賈似道說話從來都是張口就來。
在他眼里,沒有什么「真話」還是「謊話」。平生騙過忽必烈,也騙過官家。
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賤婢bī到這等地步。
王翠聽了一會,漸漸呆滯在那里,顯得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
「你隨我到桐柏宮,只需一過去,你便可知。」
「可我哪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那只看你信或不信了,我命就在這里。」賈似道又道:「你別殺我,我掏個信物給你看看……」
他稍稍松勁,伸手入懷,找了一會,先是拿出一個蛐蛐罐,之後找出一個葯瓶。
「自己聞聞看是不是……」
~~
陸小酉躍上懸岩,從腰間拔出短刀。
目光看去,只見王翠還沒殺了賈似道,正在低聲說著什么。
陸小酉於是防備了些,往身後的山崖看了一眼。
他對王翠此時的反應並不驚訝。
王翠放下刀,轉過頭,向陸小酉道:「我好像搞錯了,凶手應該不是他。」
「哦。」
王翠道:「我還不能跟你說原因,但你能不殺他嗎?」
陸小酉還未回答,賈似道已冷哼了一聲。
「他怎可能不殺我?」
賈似道摁著身上的傷口,走到王翠身後,低聲道:「你得保護我。」
陸小酉並不理他,向王翠問道:「你確定凶手不是他?」
「我得去確認一下。」
王翠臉sè羞愧,又道:「是我嚷著要殺他,現在又是我不讓你殺他,我太對不住你了……」
「沒事,郡王只叫我除掉凶手,要是凶手不是他,那就不殺。」
這一路上,陸小酉就沒忘記過自己的任務。
王翠愣了愣看著陸小酉,眼睛一酸,竟有些感動,道:「你這人,真是很講道理。」
「我覺得郡王好像沒懷疑過他……」
「呵。」
賈似道再次冷笑。
他已躲在王翠身後,扯下衣袍給自己裹了傷口,臉上又浮起譏意。
「小崽子,何必假仁假義?你既得到這般千載難逢的良機,豈能不殺我?怎么,還想騙了王翠再偷襲我?」
陸小酉彷佛聽不出賈似道話語里的機鋒,道:「都說了,我是來為公主討個公道的……」
「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賈似道徑直打斷陸小酉的話,道:「李瑕派人來討公道?弒君者是何人?不就是他嗎?我若殺了你親生父親,轉頭卻來為你報仇?可笑至極!李瑕為了什么?他與妖妃那苟且之事,說來我都惡心!呸!」
陸小酉沒想到這一國宰執,說起話來這般咄咄bī人。
他也不是沒見過別的相公,人家多有修養的。
「賈相公,郡王不是給你寫信了嗎?你……」
「李瑕也配給我寫信?殺人奪妻的逆賊,什么貨sè?」
陸小酉大怒,提刀一指,吼道:「你沒資格罵我王!」
「呵。揚刀了?果然,你們不過是找個借口來殺我。狗急跳牆了是吧?行刺?李瑕永遠就只會這些招術,他還能有別的招術嗎?還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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