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錦堂上。
教授深思之後看向章越,然後向章衡詢問道:「齋長,汝視此子易學如何?」
章衡向教授躬身行禮,然後道:「不學有術也。」
章越看了章衡一眼心道,以他的立場而言,這倒是個不上不下的評價。
教授對章越道:「你先回去吧。」
「是,老先生。」章越行禮。
教授又道:「慢著,本堂向不課外家子弟,但每日申時以後,老夫會在晝錦堂上為學子解惑,也常有賢良至此拜訪老夫,你若不忙的話,不妨到此聽一聽,以益學業。」
章越道:「小子寒微之人,蒙老先生不棄,實銘感五內。」
章衡在旁道:「先生說得客氣,但你莫要不知分寸。你與先生並無師生名份,你也非我等同窗,更非我晝錦堂的子弟,以後不可拿此對外道之。」
章越聞言容sè平靜地道:「是。」
說完章越再施一禮與郭林一並離去。
「爾等也是散去吧!」
說罷族學子弟也是起身向教授告辭,室內只余教授與職事二人。
教授對職事道:「說吧,此子到底是什么來歷?」
職事道:「起初我也沒留意,後去尋了他家狀看來才知他是章旭之弟。」
「章旭?是誰?」
職事搖了搖頭道:「章旭就是縣學的章二郎。那少年就是他弟弟,也是咱們章家同宗同室的子弟。」
教授手遮額頭,連道:「吾記得,吾記得。既是章二郎的弟弟,論起來也是你我的族侄,怎會淪落至佣書?」
「你這人除了書畫學問外,從無一事放在心底。我章家族人眾多,難免有些顧不上。而這章二郎本與本縣趙押司之女結親,但章二郎卻在大婚之夜逃婚。趙押司以賠付嫁妝之名,搜刮了章家一番。」
「可惜,可惜。」教授嘆道。
職事道:「是了,當初章二郎曾親自執文章厚禮,意在拜入你的門下,卻被你拒之門外。你當初為何不收錄他?」
教授道:「這是去年前我方離京回鄉時之事,當時章二郎前來拜師,吾看章家二郎君文章確實是出類拔萃,與之數語對答如流,可謂聞一知十。我想此子既是一塊璞玉,又是我章氏子弟。我何必持庶寒之見,將他拒之門外。」
職事拍腿道:「是啊,若此子能有出息,也可光耀我章氏門楣。」
教授道:「我雖意動,但沒有明言,可言談深入之後,我總覺此子功名心實太重,故想打磨一番。」
「我當時與他試言,以汝的天分若再拜入我的門下唱名東華不難,但若只為唱名東華也實可惜了。汝可先潛心於學問數年,再徐圖貢舉之事如何?」
職事不由譏諷道:「你既知此子功名心重,還拿這樣的話試他,如何肯答允?」
教授道:「這也算觀其進退以知人吧,如何不可?」
職事道:「那他如何答的?」
教授嘆道:「他言大丈夫不趁年少博名於世,待到須發皆白得之何益?此人說完即辭別了。」
職事聞言拍腿大笑:「活該活該,可追出否?」
教授道:「話既說出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你想此子目無規矩禮法,難保將來不生些禍事來。我收他為弟子無妨,但光耀門楣在其次,不可累及家門則為先!」
職事思索了一會,深以為然道:「是這個道理。」
頓了頓職事又問道:「那這章三郎如何辦?」
教授道:「此人的才華悟性倒有其兄兩三分的樣子,不過需好好規勸,讓他走至正途來,之前若早知他是章二郎的弟弟,吾就不讓他在此旁聽了。」
「為何?」
教授道:「同宗子弟在此旁聽,成何體統?對外不是明言,我章氏有嫡庶有分。故而我要么就讓他為弟子,要么就為他另擇名師。是了,表民兄,你既看重此子,為何不親自教他呢?」
職事道:「我閉居在此,早無此興致。而今我既不願與官場上的事有所牽連,更不願教授什么弟子了。再說我得罪了當今計相,若再收此子為弟子,不是害了他么。」
教授笑道:「我看你看重此子,其意是在尊孟吧!」
職事正sè道:「孟子最近夫子之意,怎可不尊。」
教授笑道:「此事我與你爭了三十年,今日不提。至於章三郎,不看在你面子,也看在同族子弟的份上,只要他在此一日,我都會好好約束的,不令他與其兄長一般。」
這時章越與郭林一並走回書樓。
「師兄,你有什么話就說,別憋在肚子里,否則會拉出來的。」
郭林不明道:「什么叫拉出來?難道……你是說師兄我的話如同放pì一樣嗎?」
章越捂著肚子笑道:「是師兄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片刻後郭林道:「師弟,你有兩件事瞞了我!」
「哪有兩件事?」
「其一,你沒說你是章旭的弟弟。其二,你沒告訴我你刻意結好職事,是為了能入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