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外。
郭學究,章實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章丘則跑到鳳池邊上看池魚。
鳳池在學宮與乾元寺之間,故而這半畝方塘既作泮池,也作放生池之用。
章實看了在池邊玩耍章丘一眼,立即道:「小心著些莫掉水里。」
章丘應了一聲,聽話地又奔回章實身邊,一頭扎進他的懷里。
章實笑道:「這好玩么?」
「好玩!」
「以後要到此讀書啊!」
章丘抬起頭道:「到此讀書?似二叔那樣么?」
「二叔?你怎知道二叔在這讀書?」
章丘笑道:「二叔以前有帶阿溪到這玩過啊!」
「哦,何時的事?」
「今年三四月時玩過一次,二叔與我說這是鳳池,也是學宮的泮池,還教我如何寫這個泮字,是三點水右邊一個半字,我一下就學會了。」章丘言道。
「吾兒真聰穎,」章實又問:「二叔會帶你來玩,為何我都沒聽過?」
「娘知道。」
「二叔還與我說了好多縣學里他讀書的事,可是我都聽不懂。」
章實聞言長長嘆了口氣。
章丘問道:「爹爹,二叔去哪了啊?怎都不回來了。」
「不是與你說了二叔去讀書了。」
「可那日有人與我說二叔被人抓起來了……」
章實怒道:「你聽人胡說什么,哪個與你說的?」
章丘見章實板起臉的樣子,頓時哇地一聲哭道:「爹爹,你莫生氣。」
「大郎君,學宮門開了!」郭學究道了聲。
……
一群讀書人涌向學宮大門。
章越提著書箱站著等候。
左右站著一群人,好巧不巧他們中數人,章越正好識得,是他原先蒙學里的幾名同窗。
章越記得那日自己被蒙學開革後,除了彭經義,這些同窗都是一副割袍斷義,與自己劃清界限的模樣。
故而章越見了也沒搭理他們,自己站在學宮門邊等待開門。
這幾個同窗也沒看到章越,各自在那邊議論。考進士科的出來晚,但經士科已交卷差不多了,大多是客觀題,會就會,不會就不會,除非你能偷看到答案,否則坐到考試最後一刻也是沒用。
一名同窗道:「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也,幾位如何對的?」
一名同窗得意洋洋地道:「易乎!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
這時一人上前慘然道:「完了,完了,論語墨義那道『作者七人矣』是哪七人啊?我一人都不知道。」
方才同窗繼續顯擺道:「如此易乎,汝且不知?」
另一人道:「我也記不清哪七人了。」
這名同窗負手道:「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
那同窗屈著手指數道:「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柳下惠與少連六人了,還有一人則是伯達!」
章越聞言搖了搖頭,忍不住道了一句:「是朱張。」
章越聲音不大,卻給方才那名同窗聽到了。
「朱張,不錯,是朱張,伯達是八士之一,我給記竄了。」
這名同窗意識到自己錯了一道十拿九穩的墨義,不由沮喪道:「完了,這一次懸了。」
學宮大門已開章越正要出門,此人看清後道:「我道是誰,這不是章三郎么?三郎留步。」
章越正要離開卻被叫住,這不打招呼卻是不行了。
他點點頭:「是俺!」
「三郎自那日被先生開革許久不見,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章越提醒道:「少忠兄,其實那日我們還見了一面,經義也在……」
「呵……我倒不記得了,」對方道,「怎么三郎也考經士么?」
對方的口氣有些揶揄,幾位同窗也是笑了,大有就你也能考經士,也想上縣學的意思。
章越仿佛沒聽出來,只是笑道:「就是試一試。」
「也好,我就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倒有些志氣,正巧咱們考完一起吃酒。」
「改天吧,哥哥在等我回家。」
「不是吧,三郎轉了性子么?」一名同窗笑道。
章越稱『少忠』的同窗道:「以往都是三郎請我們,如今我們也回請三郎了。」
章越笑道:「少忠兄哪里的話,我雖囊中羞澀,但這一頓我當請諸位才是,改天吧。」
眾人都暗笑,章越還是如此愛充大方。
「那可不許抵賴,定在後日翠樓吧。」
章越點了點頭:「也好。」
章越想一想確實應該請他們吃飯,平衡下別人的心情,再如何說也是同窗一場嘛。
章越揚手道:「先走一步,告辭了。」
「章兄告辭,」名為『少忠』的士子看著章越離去,笑容頓時轉淡呸地一聲道,「章越能考取縣學,我就吃一擔屎!」
幾名同窗聞言都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