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安持也不是善於言辭之人,但邀請的誠意還是看得出。
吳安持見章越有些遲疑,不由問道:「三郎,可是有什么變動么?」
章越笑道:「多謝二郎君盛情相邀,怎奈近來數日還些……『害肚』。」
本待章越要提『感風』的,但這個詞在太學里被用爛了,如今提起來顯得自己很虛偽,故而章越改成了『害肚』。
章越還摸了摸肚子,顯得確有其事的樣子。
吳安持變sè道:「哎呀,三郎這可如何是好……我早已……」
章越見吳安持如此神sè,轉而笑道:「不過二郎君放心,我再吃幾貼葯,後日到時一定前往。」
章越心想,自己本就是奔著王安石去的,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再說從頭到尾理虧的都是自己二哥啊,怎么自己卻成了心虛的一方。羞羞答答的不敢見人,這跟小姑娘有什么兩樣。
吳安持見章越的樣子,方知他是說笑,當即拍了拍章越肩膀笑道:「三郎,你可莫說笑,否則我哥哥定以為我在太學哪對你不周了,到時候必要責我才是。」
章越失笑道:「這怎么敢當,我若不去,令兄覺來是與他生分了。」
二人同是大笑。
次日,章越必須考慮穿什么衣衫赴宴。
說來章越從閩地帶來的衣衫不少,但有件事沒考慮周全,那就是自己十四五歲的年紀,一直都在長個啊。
故而以前帶來的衣衫都短了不少,不過平日在太學里也不必講究這些穿著。但穿去赴宴就不合適了。至於襴衣平日穿在外也可以,但卻不可以穿著『校服』赴宴啊。
幸好劉幾贈給自己這一身縕袍在身甚是合體,章越十分喜歡。正好汴京入秋後反而有些冷的,故穿件夾著棉絮里的袍子倒比普通衣衫擋風。
章越在齋舍借來熨貼,動手將劉幾贈給自己的新袍子熨妥帖了。
章越又將之前買了不過兩個月的靴子漿洗了一番。
別看衣裝之事,要費如此周章,咱們也不能動不動就穿個布衫麻鞋去別人家中來個『醉酒驚名士』吧。
正所謂『言談服君子,衣冠壓小人』。
除了少數人,大多人還是看衣冠來取決於對你的態度。若是穿著布衫麻鞋去,那就是存心打算跟人家的下人們置氣。
當然也不是說有錢都穿在身上。
古語有雲『縕袍不恥』,那是與羅袍,錦袍相比就差多了。但對於太學生而言平日穿個縕袍已是夠了。不是官宦子弟穿錦衣羅袍就有些裝了。
出了太學,章越即雇了輛車前往吳府。
章越坐著車一路上出了麥秸巷,路過御街後,再經西大街一路直走往西,再過麥曲橋則北拐。
然後馬車一路向北,過了繁華熱鬧的宣秋門後,即一路沿著汴京內城城牆北行,最後抵至金梁橋街。
即便坐著馬車,這一路也走了小半個時辰,這吳府所在金梁橋街,他倒是與唐九曾來過一次。不過當時只是與吳安詩匆匆一晤,並沒有進府去。
如今則是真正的登門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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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府所在的金梁橋街雖在外城,不比內城熱鬧,但聽吳安詩閑聊時說道此地卻勝在寬敞,住得安逸。
章越想想這話大概意思,就是三環之內買不起大別墅,可五環外還是賣得起的。
當年吳充置業時,身為長兄的吳育自是幫襯一二,墊了不少錢。
後來吳充為宦二十載,不斷添置花石,修葺亭院,加之如今吳家長房四房二府又連在一處,也算是汴京王公大臣中有名的園林。
當然置了這等園林,對吳家兄弟而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朝的路途就遠了許多。
不過章越奇怪的是,吳育去世還不到半年,按理來說,吳府辦此宴集不太合適。
那么吳府的用意又是什么?
不久馬車停下,車夫道:「官人是停這么?
章越掀開車簾,但見面街立著兩頭大石獅子,後面是烏木紅漆的三扇大門,石階上一張長凳坐著幾名衣著光鮮的豪奴。
果真是閥閱之家,雖說如今吳充官沒有歐陽修高,但一看這份底蘊勝過一籌。
歐陽修之父歐陽觀四十九歲考中進士,任綿陽推官時歐陽修出生。不過歐陽觀不久病死。歐陽修不僅家道中落,而且人脈盡失,年少沒有錢買紙,其母『畫荻教子』留下了一段佳話。
故而在史書上,歐陽修及范仲淹二人,都只能算是『寒儒』出身。
吳育吳充之父吳待問當年也是寒士出身,他當年數度拜訪同鄉的大臣楊億,求教學問。
不過楊億的學生都很看不起吳待問的出身。楊億卻對他的弟子道:「彼他日所享,非若曹可望。」
後來吳待問果真於咸平三年即考中進士,出任穎州萬壽縣縣尉,最後以禮部侍郎致仕。
吳待問三個兒子吳育,吳京,吳方又於天聖五年同時考中進士,其中吳育甚至成為大宋開國唯一一位制科入三等。
到了吳充,則於寶元元年登進士,自此吳家完成了『一門五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