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二章 光陰(1 / 2)

寒門宰相 幸福來敲門 1641 字 2023-05-13

喝過茶,婢女給富弼馮京端來湯水巾帕敷面。

婢女給馮京端得是熱湯,給富弼端得則是冷水。馮京知岳父年少讀書時以來冰雪沃面,之後至今已有數十年也決不肯用熱湯,就算冬夜之中也是用冷水沃面。

二人沃面之後。

富弼接過話繼續對馮京言道:「你與王介甫,吳沖卿有齊年之好,那你可知章度之是吳沖卿的女婿?」

馮京聞言道:「此事小婿未曾聽聞。」

富弼道:「當初吳沖卿因溫成皇後事上疏被貶,是你出面替他說了話,差一點連自己也被貶官,於情於理你們二人都應交情深厚。怎么近來少了往來?」

馮京道:「老泰山,吳沖卿此人八面玲瓏,你看歐陽永叔,呂晦叔,夏竦,文相公,范景仁,王介甫結親,其中既有君子也有小人,無疑拼著兩邊都不得罪,日後所謀者不言而喻。」

富弼聽到馮京直呼夏竦之名已是猜到。

夏竦當年為樞密使以石介詐死為由,編造謊言說富弼勾結遼軍,yīn謀造反的謠言。宋仁宗聽信夏竦一面之詞,差點派人掘了石介棺木。富弼因此深受打擊,差一點告別政壇。

馮京因吳充與夏竦聯姻,氣得幾乎與吳充斷交。

富弼沉默片刻道:「若不是當年孫元規一席話,昔日凝結之恨,我用了五年亦難消釋,如今夏文庄也已故去多年,再計較何益。你說夏文庄是小人,但再朝堂上又豈可以君子小人二黨論之,似和而不同,同而不和亦大有人在。」

馮京問道:「那老泰山與集賢相如今是和而不同,還是同而不和?」

富弼道:「我與稚圭幾十年朋友,然並相三年來,卻已是形同陌路。天子欲讓我奪情,但韓稚圭連敷衍挽留之詞都不出一語,若我再處中書必重演范呂二相當年沖突,如今官家龍體欠安,儲位未定,國家又值多事之秋,倒不如我主動退一步,以消弭黨爭。」

馮京憤慨道:「當初集賢相在樞院,事事與老泰山通氣,還與老泰山言以『吾以兄事之』,自入集賢相後倒是忘了干凈。」

富弼道:「夫妻在一起三年都有磕碰之處,又何況兩宰相乎?」

「我與稚圭不過是在公事上意見相左,若文相公在位,稚圭對我仍是以兄事之吧。你要切記我與稚圭之間沒有私怨,宦海沉浮,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我要你登府拜會稚圭就是此意。」

馮京頓時明白了富弼的用意,當即起身道:「小婿記住了。」

富弼道:「你與沖卿有齊年之好,又有相互提攜的情誼,不要斷了交往。還有他的女婿章度之你幫我看一看,此子是不是卿相之才。」

馮京問道:「爹爹為何再三提及這章度之,我記得當初他至府上行卷時有不遜之詞。難道僅憑他是吳沖卿之婿。」

富弼道:「陳述古再三向我舉薦他的。章度之是他的得意門生。」

馮京心道,難怪,原來是陳襄向岳丈推舉的。

馮京道:「原來如此,若是老泰山有意抬舉陳述古的學生,不妨舉他赴大科好了。」

富弼聞言道:「制科?他會去么?」

馮京道:「不試一試怎么知道。他如今是狀元及第,若再制科入等,論及科舉乃古往今來第一人也!」

富弼失笑道:「這倒是可以,此事我書信一封,你明日上朝與歐陽永叔商量商量。」

次日歐陽修從馮京那收到了富弼的書信,不由感慨。

歐陽修進士及第時與富弼相識。歐陽修第一任老婆胥氏有個老媽子,擅作冷淘,富弼很喜歡吃冷淘,故而時常來歐陽修家里蹭飯。

歐陽修發現這老媽子每當晨起作冷淘時富弼必來,他問這老媽子如何知道富弼會來?老媽子說我年紀大了,晚上睡眠不好,每當我夜間聽到遠宅處有甲馬聲,第二日富秀才必至。

從此歐陽修知富弼日後必貴,對他極為尊重。

二人交情有幾十年,富弼來書信請歐陽修說要舉章越赴大科,歐陽修也是為難,因為昨日韓琦也向他透露此意。富弼與歐陽修雖是多年的老朋友,但如今在仕途歐陽修與韓琦卻走得更近。

富弼丁憂辭相後,昭文相之位空缺,天子有意進韓琦為昭文相。

有人勸韓琦說不如推辭天子的詔命,虛位以待等富弼除服後回朝擔任昭文相。韓琦卻道:「此位安可長保!比富公服除,琦在何所矣。若辭昭文以待富公,是琦欲長保此位也,使琦何辭以白上?」

韓琦說完後,轉頭對歐陽修道:「若我為昭文相,回頭必向官家保舉你為參知政事。」

歐陽修如今是樞密副使,於參知政事只差了一步。

如今富韓二相不和,卻同時看上了章越,不知是他的造化呢?還是一件不好的事。其實他們問章越,又何嘗不是問歐陽修自己呢?歐陽修覺得做官好難。

章越收拾妥當已是准備去楚州奔赴。

臨行前,不少同年至章越家里辭行,期集過後,眾同年自不會錯過這最後與章越結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