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交引監堂前飄起了飛雪,時近臘八節,正是天寒地凍,蔡京吩咐人多添了幾個炭盆。
章越看了一眼眾人的表情。
眾人當面都沒什么表態,聽說目前沒有人打交引監的主意暫沒太在意。
章越看眾人意識不夠,也知自己看法確實超前了。過去企業經營就有等歪風邪氣,就是故意不把他經營好了。
為什么?就是怕經營好了,遭人惦記,將你明升暗降地tiáo走,然後上面派個人下來栽桃子或派人來鍍個金,故而弄個不死不活在那拖著,私下里大撈好處,下面不明就里的員工只知罵領導煞筆。
這也是章越為何要搞董事會,混合經營的原因。。
下面蔡京向章越稟告交引所一年之經營。
蔡京言,已有兩家質庫行向交引所請求金銀和鹽鈔以為借貸之用。
其中一位呂員外,在汴京上下大大有名,章越也聽過此人,此人說自己生平四等願望,一願衣裳不破,二願吃食不消,三願拾得事物,四願夜夢鬼交。
其他三願也罷,第四願堪稱經典,連逛窯子的錢都省了。
這呂員外平日里就是跳蚤背上抽筋,黑豆皮上刮漆的主,而他經營又是『停榻解質』這等日進斗金之業。
還有一家則是湖商,這湖不是湖廣,而是太湖。這是大宋富庶之地,商人也是牛叉。
湖商除了經營質庫還有書肆,質庫向上京侯選,改任,赴任官員放貸,此稱之為京債。章得象知玉山縣時,就曾攜八百貫京債赴任,玉山縣幾位豪僧慷慨解囊為他還貸解了燃眉之急。章得象還寫詩感謝。
至於書肆章越讀書時見識過,除了幫士子辦讀書應考之事,也向士子們放貸。
如今湖商和張員外都找上了交引所。
張員外以月息六厘(年息七點二)之利,向交引所借二十萬貫之數的金銀鹽鈔。至於湖商則以差不多的月息, 向交引所借錢三十萬貫。
二者都以京中的田產宅院作抵。
這兩家當然不是作善事, 白給交引所送錢來了。他們從交引所借得巨款後, 再將這筆巨款注入自家的質庫,書肆里,以更高的利息再貸出去。
質庫書肆也不是最後放貸之處, 質庫書肆下還有牙人專門將錢貸給士民,層層抽取利息。
蔡京聽了這個辦法不錯。
因為官府公然放貸民間這可是朝廷大忌, 所以交引監不可能自己出面, 而是這筆錢交給民間質庫將錢貸出去, 如此可省卻麻煩,每月還能得息。
此舉就似央行爸爸定一個利率, 將錢借給地方銀行,地方銀行再以更高利息借貸出去,最後再以當初的利率將錢還給央行爸爸就行。
央行爸爸省卻面向民間借貸的環節。
蔡京覺得這買賣可以作, 同時對於交引所還有一個好處。
因為交引所異地兌換鹽鈔, 是要一千錢收取五十錢手續費。
只要交引所能將貸款放出去, 就可以以免去手續費的優惠鼓勵商人多將金銀存放在交引所。甚至以後改進業務環節, 節約了成本,還能給與在交引所長期(如三年期, 五年期)存放金銀的商人以一定的利息。
章越看著蔡京振振有詞地說著,卻露出惋惜之sè。
蔡京不正確么?
蔡京不jīng明么?
但正確,jīng明的蔡京可用么?
歷史上北宋鹽鈔一年所入不過兩百多萬貫, 蔡京改革鹽法,除了解鹽, 還將淮鹽浙鹽一並納入鹽鈔范疇,宋朝因鹽鈔歲入達兩千多貫, 收入整整翻了十倍。
宋徽宗見蔡京將鹽鈔換成錢成櫃成櫃地搬入朝廷,得意地對左右道:「此太師送朕添支也。」
宋人評價蔡京改革鈔法, 說朝廷賞賜,只用鹽鈔,不用金銀,雖累巨萬,皆不費力。
這句看似稱贊蔡京,下一句又道一句,然有朝為富商, 暮為乞丐者矣!
蔡京善於理財又如何?北宋亡了。
章越想到這里,突然出語道:「諸位,以為辦此交引監,所為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