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汴京城下了一場雪,雪後的汴京仿佛添了些年歲,尤其是大內皇宮看起來更加古朴滄桑。
一身紫袍的韓琦看著宮牆,不免想到了自己年少進宮時的情景。那日他剛中了進士第二名,滿懷著忐忑的心情步入了這座宮城。
唱名之時,天降祥雲,白雲托著一lún紅日冉冉升起。
大臣們紛紛言道,彩雲托日,必主賢臣。
韓琦微微眯了眯眼睛,雪後方晴,正好一縷陽光越過宮檐落在了他的臉上。
風雪中,當初那個身穿綠袍,神采飛揚的烏發少年,如今已是一身紫袍,白發蒼蒼的老者。
面容雖有了滄桑,但xiōng中那股斗志卻不減少年時,只是可惜朝堂上已沒有了他的位置。
靴子踏在未厚的雪上,四下寂靜至極,唯有不時的闖堂風急掠而過。
走至台階前,張茂則降階相迎在旁道:「雪天路滑,且讓咱家攙著相公。」
韓琦擺手道:「不勞都知,老夫還走得動。」
韓琦一步一步抵至殿中,但見年輕的官家坐在面前的御塌上。
韓琦向官家跪拜行禮,官家示意張茂則宣讀聖旨。
但聽張茂則道:「詔曰,賜韓琦出入如二府儀,又賜興道坊宅一區,擢其子秘書丞忠彥為秘閣校理。」
「臣韓琦不敢受賜。」
但見官家親自離開御座躬著身將韓琦從地上扶起道:「昔日司馬光,王陶攻訐國公太甚,朕為他們向國公賠罪了。」
韓琦道:「臣昔日為台諫時,則能攻宰相之失,如今臣以為宰相,又能怎能不受台諫之攻呢,如此不是於人於己一視之道。」
官家熟視韓琦,想到王陶彈劾韓琦是自己默許的,此刻不由淚下言道:「國公,即便是昔日周成王在位時,又怎會不懷疑周公之時。」
聽官家將自己比作周成王,將他比作周公,韓琦面對官家的這番出其不意的坦然,自己一瞬間也是全部釋然,許多事情也放下了。
「陛下遠勝過周成王,但臣不敢比周公,只是老臣到了年歲了,長媳呂氏有病逝,臣不免心哀,加之cào勞先帝陵寢之事,身子是大不如前了,如今只求能終老於家鄉。」
官家扶著韓琦於殿中對坐,又將封賞的事提了一遍然後道:「這都是朕一番心意,相公回鄉將養好身子後,還是要回朝輔朕的。」
韓琦道:「陛下,臣為相多年卻於國無功不敢受賜甲第,更何況秘閣校理乃館職清貴,更不可濫授於犬子,應給札試藝,合格而後除。」
官家道:「既是相公堅持,那就讓令郎學士院召試後再授予。其余不可再推脫了。」
韓琦最後答允了道:「蒙陛下恩典,能夠君臣相始終,臣謝過陛下。」
官家聞言不禁感動,對韓琦道:「朕還有國事煩相公,還望相公萬萬不要推脫。」
「因橫山嵬名山事,西虜猖獗。綏州丟失,西夏在銀州屯駐重兵,而同時李諒祚率軍十萬盤桓於邊境,聲言要打入汴京去。」
「鄜延路向各路求援,結果邊塞一夕數驚。文樞相還請暫且歸還綏州於西夏,以息事寧人,朕想請相公先經撫西邊,相機決斷此事。」
韓琦道:「不過此事由帥臣擅自興作,以至於取怨於戎狄,臣到地方後可以再稟朝廷。」
官家見韓琦義不辭難,當即大喜道:「由相公坐鎮西北我就放心了。」
說到這里官家頓了頓問道:「相公離京後,誰可托付國事,輔朕處理國政?」
韓琦道:「三司使韓絳可行。」
官家點點頭道:「朕已打算任韓絳為樞密副使,不知韓相公以為王安石之才干如何?」
韓琦搖頭道:「王安石之才為翰林學士有余,處輔弼之地則不可。」
官家聞言不由默然,這時候內侍報道:「曾相公,文相公知韓相公在此,請求以西事入對同議。」
官家點頭道:「當如此。」
這也算韓琦為宰相任上最後一次君前奏對,哪知韓琦卻起身道:「陛下,臣前日為中樞宰相時當共議,今日已是地方藩臣,只知奉朝廷命令耳,其余絕不敢聞。」
官家嘆道:「是國公不知朕意,只是只是朕想多留相公片刻罷了。」
韓琦重新向官家下拜,哽咽地道:「臣告退,望陛下保重龍體1
韓琦起身後離開了金殿,與曾公亮,文彥博二人正好擦身而過。
來時與去時心境不同,所見的景sè也不同。
眼見一場雪已是降下,但見廣袤的天地之際,雪粉飄飄。
雪落在紅牆上,好似朱顏的少年郎頃刻之間已是白發老翁。
韓琦心有所感,正欲舉步卻見一名身穿緋袍的青年官員立於檐下看著自己。
看著對方英氣勃勃,其器軒昂的樣子,韓琦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
對方言道:「請容下官送魏國公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