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八章 見皇帝(兩更合一更)(1 / 2)

寒門宰相 幸福來敲門 2584 字 10个月前

蔡京入座後,向章越陳述近來之事。

對於蔡京,章越是有些感慨的。

以往讀書時,都說王安石變法最後失敗了,這是導致北宋滅亡的原因。

但問題是王安石變法真的失敗了嗎?

要知道在宋徽宗時四任宰相的蔡京,他廢除了王安石變法嗎?

根本沒有。

而且恰恰相反,他貫徹了王安石變法的主張。王安石變法最重要的不是什么青苗法,市易法等等,這些都是表面的,不是實質內容。

而王安石變法最要緊的核心,就是章越去三司度支廳時,看見王安石寫在石壁上文章里的一句話。

那就是『合天下之眾者財,理天下之財者法』。

這一句話可以完整概括王安石變法的所有思想。

意思就是,將錢財從民間收上來歸於朝廷,然後再通過朝廷分配出去!

而蔡京呢,將這一句話吸收但卻作了極端化的修改,最後有了『豐亨豫大』和『惟王不會』。

蔡京與章越說了交引所近來運作之事,章越聽得頗以為然。至從自己離開交引所後,蔡京確實將交引所經營弄上了一個層次。

章越道:「有一件事,上一次大名府被抓的十幾個商人,可與你有干系?」

蔡京聞言道:「不錯,是學生向計相建言的。」

大名府的商人搞了個民間版的交引所,然後就被朝廷查封了,商人們都被抓了。

「是斷了交引所的財路么?」

蔡京道:「是是如此。」

章越道:「此事雖未出我意外,但沒料到元長,你還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是學生辦得不妥。」

章越道:「我並未怪你,管仲主張官山海,桑弘羊有鹽鐵論,本朝亦有茶禁酒禁,而如今遲早有交引之禁。」

「但這本來還未開始的事,卻提前被你作了。」

章越這才創辦了交引監,蔡京就想到了如鹽鐵專營那般進行壟斷,運用權力打壓任何進入這塊的民間商人。

蔡京道:「老師,我看了大名辦的交引所,他們辦得很好,不僅盡取我們汴京交引所之所長,而且無我們之短。」

「比如手續之費,我們如今雖從一席五百文降至三百文,但他們只收兩百文,甚至對大商人只收一百五十文之費。」

「不少鹽商都離開汴京前往大名府交易鹽鈔,咱們畢竟是朝廷所辦,不敢私下放貸。但大名府的不少商人之前就是質庫商人起家,他們賣鹽鈔所得的錢財,直接存入自家解庫之中,為所欲為。」

「這些年來,學生為了討得官家三司的歡心,不斷的助銀助錢,好容易才令朝廷大臣不視交引所為bào斂。但這些商人卻什么都沒有作,如今路將鋪平,他們倒是坐享其成。」

「老師,學生這么辦也是不得已為之,否則這費盡心血所辦的交引所怕是老師,敢問一句若是朝廷不鹽禁,如今便是私鹽橫行當道,哪有公鹽余地?」

章越道:「你所言我知道了,此事不可責你,但出手還是要有余地,立即將這十幾個商人放開便是,不要到處樹敵。」

蔡京道:「學生明白了,而且學生已是吸取教訓,前半年內立即在大名府,成都開辦交引監,專面遼國,大理經辦鹽鈔之事,但手續之費要降到兩百文確實一時之間難以辦到。」

章越看見蔡京已吸取了教訓,於是道:「辦不到便辦不到,咱們是大船,船大了就難tiáo頭,需要修補的地方也多,平日里養得閑人自然而然也就多了。」

蔡京道:「多謝老師,學生還打算以洛陽,京兆分引那般所事,這一次增資三萬股向民間出售,一股售以一百貫之數,籌得三百萬貫。至於大名府,成都的分引所,交引所依舊占七成股份,剩下由地方官紳入局。」

章越道:「此事你不必問我,自己去辦吧。」

章越心想交引所的股份,即便從二十貫一股漲至五十貫,以及如今是一百貫,但估計發售出去仍是一股難求。

章越對蔡京道:「先問問三司,陝西轉司,他們要買多少股?」

蔡京道:「學生已是問了,之前計相就要買三千股,薛運司要買兩千股,本來他們還要買的更多,同時兩宮太後」

章越心道,這個一百貫的價格果真是低了,增發的股份都被人內定了。

一股一百貫果真是買到即賺到。

蔡京問道:「老師這里有沒有要買的?」

章越本想拒絕,不過想了想最後道:「此事要問問我家娘子。」

蔡京走後,章越感嘆鹽鈔貨幣化可謂又進了一步,如此下去朝廷遲早是要將淮鹽等一並納入鹽鈔范疇。

幾十年後蔡京辦的事,自己如今倒是提前為之了。

蔡京最後將鹽鈔換回的金銀,全部搬進了宋徽宗的庫房里,宋朝每年鹽鈔收入從兩百萬貫達到了兩千萬貫。

章越正欲歇息。

這時候外人道:「外面來了一個陝西的軍漢說是叫王音,執意要見老爺。」

章越心道,莫非是王韶?

章越當即道:「引他來見。」

章越一見對方果真是王韶。

章越一見不由斥道:「子純如此膽大,竟敢私下來見我?」

王韶奉召進京應該是先面見天子,在此之前私下拜訪大臣府邸,此事傳出去會被御史彈劾。

王韶一臉風塵仆仆,身上裝束不過是一名兵卒模樣,見了章越後將范陽笠一丟,大大咧咧地坐在榻邊笑道:「不日就要面君,在下怎能不來見見我的金主呢?」

章越道:「這么說,你是來還錢的么?」

王韶道:「這倒是不曾。如今我的隨員都在官驛之中,我私下來見章正言是來請教如何面君之事。」

章越道:「面君之事,你就直言好了,何必問我?」

王韶道:「不然,昔日商鞅說秦王,先說了帝道,再說王道以及霸道,最後談及變法方才得秦王賞識。我這面君的機會只有一次,不敢辜負了正言的舉薦之恩。」

章越道:「舉薦之恩也罷了,要緊的是你難道也有帝道,王道,霸道數策要說服官家嗎?」

王韶道:「那是當然,若是陛下是守成之君,那么我當諫陛下和戎等十事,在邊境偃旗息鼓,不作寸土之爭。」

「若是陛下有志於徐徐圖之,那么我當建陛下如何和睦蕃部,修兵備武,他日收復橫山不在話下。」

「若是陛下是秦孝公一般,有雄圖偉略之主,那么我這一番說辭可使朝廷滅了西夏,永絕後患,如此也可使我飛黃騰達,日後封王拜相不在話下。」

滅了西夏,好大的口氣。

章越眼見王韶說得神采飛揚,仿佛功名唾手可得的樣子,不由問道:「你有何策?竟有如此大的成算?」

王韶聞言道:「章正言雖是我的恩人,但我不會告訴你此中詳情。只要章正言將陛下之決心告訴我便是。」

章越點點頭道:「陛下既召薛向與你進京,其中抱負自是不用多言。」

王韶目光一亮道:「陛下是」

章越道:「陛下最推崇唐太宗,你說呢?」

王韶奮力擊掌道:「如此我王韶榮華富貴可得,揚名天下就在指日之間了。」

章越看著王韶自己猶自在亢奮之中心想,王韶這樣的人太熱衷於功名利祿了,而且性子太過自負,自視太高了。

這樣的人如果日後出人頭地,通常都認為一切都是通過自己努力奮斗而來,而並不借助於旁人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