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二章 奪三職(1 / 2)

寒門宰相 幸福來敲門 2550 字 10个月前

章越獨自策馬於汴京的道上,此刻心底煩悶至極,前些日子方知制誥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但今日卻連續開罪了官家和王安石,好似這寒徹的秋風一下子將人吹了個透心涼。

章越打發唐九,張恭二人回府,自己一人騎馬在街頭信馬由韁地亂逛。此刻冷風直吹下,反而令他腦袋覺得更疼,兩側臉頰好似火在燒般通紅通紅的。

章越心想,難道作官要學鄧綰那句名言『笑罵由他,好官我自為之』?

官家既是這么信任自己,一切隨著他就是,自己多什么嘴,順順利利拜公侯不好嗎?

明知道官家非要用兵橫山,自己干嘛這么不長眼去反對他。

即便是橫山敗了,也是韓絳當主要處分,自己最多被牽連到一些而已。

為此而失去官家的寵信實在是不值得。

章越騎馬信步街頭,卻見一輛馬車突在自己馬前停下。

「娘子!」

原來十七娘見章越一人打發了唐九,張恭在外閑逛不回家,心底不放心便出來尋他。

十七娘眼見章越這般心疼地道了句:「官人!」

章越坐上馬車,此刻只覺得滿心委屈,然後與十七娘將事情道出。

十七娘也不說話,便靜靜地聽章越一句一句地道來。

章越握住十七娘的手道:「……我如今不是卑官了,又兼驟得了舍人之位。」

「並非是高官厚祿如何如何,我便為這五斗米折腰了。只是昔日我有恩德於先帝,頂撞也便頂撞了,但今日官家有恩德於我,一直以來信任有加,我如此當面與他翻臉與白眼狼何異。」

……

頓了頓章越問:「娘子,你說我當如何辦呢?」

十七娘道:「官人早已有了決斷,我又何必多言呢?你也知道,家里家外的大事都是由你拿主意的。」

章越點了點頭。

十七娘笑道:「官人,此時清風樓新酒料想是上了,你陪我去一趟吧!」

章越陪同十七娘買了清風樓新酒回到府,便進了書房。

陳媽媽道:「主母,蟹已是蒸好,可否叫老爺……」

十七娘道:「我親自端進去吧!」

陳媽媽勸道:「可是主母你剛有了身子……」

十七娘笑道:「些許事不妨礙的,你們都別去書房打攪老爺。」

陳媽媽道:「是,主母。」

陳媽媽順著十七娘的目光看去。

秋風送晚,燈火之下,章越已在案頭書寫,容sè堅毅。

廚房煮好了秋時新上的新螯,十七娘再配了姜醋醬及一壺新酒,親自端至章越的書房。

十七娘看見章越正全神貫注地書寫扎子。

章越曾與十七娘道,筆就是劍,文章就是鎧甲,讀書人搏殺於朝堂上,就如同武將搏殺於疆場。

這里就是讀書人的生死之地。

章越如今已位列兩制,兩制大臣有一項權力,就是可以書寫扎子。札子就是專奏,不必經二府,直給官家御覽,屬於大臣與官家一等私下談話。

此刻對十七娘入內,章越竟恍然不覺。

十七娘將酒蟹放在章越案頭,然後悄悄退了出去。

汴京的晚上仰頭望去,繁星參斗,落光葉子的枯枝將夜空繪制,屋舍內燈火猶亮,窗戶紙上勾勒出一個男子奮筆疾書的影子。

……

「人臣者,必須有地方之任,乃可居廟堂之地。制誥者,館閣之名流,讀書人之表率……」

「臣沒有親歷地方,非蒙陛下擢拔,此刻仍身在山林,與草木同朽。臣對陛下知遇之恩唯有犬馬以報……臣出身卑微,器識不能弘遠,本不足以襄贊左右,惟職務所在,故直言上諫……

官家讀畢章越的奏疏,眼眶微微濕潤感觸道:「章卿是忠於朕的……」

章越此疏情真意切,不僅再次陳述了自己用兵河湟之意,反對正面奪取橫山之議,認為太急,同時章越表示願往邊地為親任,而不是身在幕府指手畫腳。

言語至此,官家也反省昨日自己言辭過於激切,當堂與章越發了脾氣。不過官家感動歸於感動,還是對章越再此反對他出兵橫山而感到有一些生氣。

可以肯定無論是誰勸說,都不能動搖他用兵橫山,畢其功於一役的決心。

這時候王安石來見。

官家與王安石對坐。

官家將章越的扎子給王安石過目,王安石看後對官家道:「陛下,臣這里也有一封章越的札子要稟告陛下。」

這封札子王安石本就是隨身攜帶,見官家奉上。之前他並不知道章越與官家因河湟與橫山攻略之間,發生了嚴重的分歧。

官家看了王安石的札子道:「太學竟公然反對新法,這學生言語諷刺竟被置為上等。」

王安石道:「這蘇嘉正是前舍人蘇頌之子。」

官家問道:「章越管勾太學,他知是不知?」

王安石道:「料是不知,但難辭其咎。」

官家想了想道:「朕如今需用心西夏之事,國之大事,在祀在戎。」

王安石道:「陛下當有此斷,至於用兵西北,臣以為用兵之道一奇一正,奪取橫山可以為正,收復河湟可以為副。」

這個時空,王韶雖改投韓絳帳下,但王安石對河湟用兵還是保留著一個支持的態度。

官家點點頭道:「可是如今樞院反對朕用兵之事。」

王安石道:「反對之人未必都是小人,似司馬光,呂公著都是君子。但是君子之害,有時候要勝過小人,這就是學術不正的緣故。」

「既是陛下心底有所決斷,那么所論不合,便是罷去。」

「所謂明主自有雄斷,朝廷必有法度,則不足以統御,也無以言出法隨。臣以為陛下以往御下未免過寬了。」

官家聽了王安石的話深以為然,司馬光,呂公著與王安石都是好友,但因反對變法,先後罷去。那么對於反對用兵橫山的章越,官家也覺得必須予以訓斥,讓他知道分寸。

王安石的話也讓官家反思自己是不是對親近的人過寬縱了。

官家點點頭道:「卿所言至善,那么太學的事,委卿全權處置便是。」

王安石會意在太學之事上,官家之前與他有約定,章越管勾太學是他的意思,若他作的不好,自己來責他不用王安石來辦,但如今官家則讓王安石自行處置。

王安石是聰明人,平日只是一心做事,懶得去揣摩別人的心思。但對於官家,王安石還是用心了解的,他立即捕捉到官家這沒道出的心思來。

王安石從崇政殿離開時,想了想問元隨道:「韓相公在哪里?」

「他有事出外,但說一個時辰後會回到中書。」

王安石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一個時辰後讓章越至中書見我。」

……

章越上疏後沒有得官家的回復,打算今日再上殿陳詞,將自己的意思解釋清楚。當他來至閤門想要通傳面見天子時,一名中書屬吏已等候在此。

對方向章越行禮道:「章舍人,王相公有事傳喚。」

章越問道:「不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