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七十九章 復仇(1 / 2)

寒門宰相 幸福來敲門 1596 字 10个月前

此刻正值熙州午時初刻。

經略府的帥旗之下,聖旨已是展開,金牌赫然醒目。

章越手捧聖旨目光微凝,卻遲遲沒有說出接旨二字。

他反復看聖旨,但見天子對撤兵命令口氣說得不是那么堅決。

可是回想十二道金牌里,第一道金牌口氣還是客氣,讓武穆撤兵回京受賞,可後面卻一道比一道堅決,最後用了立斬不赦的口吻。

這雖不一定是史實,但要憑此可以揣測一二。

金牌使者道:「章龍圖,此金牌所送的御前文字,如古之羽檄,不可怠慢!退兵之事已成定局,監督此事的新任走馬承受王中正已經路上,還請章龍圖退兵回通遠軍!」

不僅是金牌退兵,連監軍都派好了。

章越道:「多謝告知。」

章越雖說告知,但卻沒說接旨不接旨……這無疑是向手下們傳遞一個消息了。

眾人都有些躁動。

但見有人道:「軍議已定,這時候停止進兵河州,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這聲音不大,但已是一等信號。

但眾人還在猶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話是這樣說,你不知宋朝最忌憚的便是這句話嗎?

所以此人都囔了一句,也就按下了。

張守約對左右道:「話不可亂說,咱們聽大帥的意思。」

眾軍頭們保持沉默。

眾人不言語等候章越意思,這時章越問道:「敢問貴使這金牌文字是什么時候發出?」

「八日之前。」

「什么時辰?」

「是酉時以後!」

「是酉時以後嗎?」章越問道。

「是。」金牌使者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言道。

章越道:「好,此詔吾不奉也!」

金牌使者臉sè一變,熙河路文臣及左右大將都是作sè。

這是要造反嗎?

也有人心道,早知如此章龍圖也早知會一聲啊,好歹讓我等也有個准備啊。

金牌使者yīn沉著臉問道:「小人沒聽清,請章經略再說一遍!」

章越只知道一件事,如今軍議已定下攻打河州計劃,一旦奉旨退兵,自己在熙河的威信會盪然無存。

章越沒有硬頂道:「八日之前並非是大起居之時,酉時發詔,可知亦未經兩府宰相熟議,此並非制命,而乃朝廷之亂命,吾熙河路不奉也!」

金牌使者一愣,他沒有料到方才章越從他幾句話里推斷出這些來。

眾人一聽也確實如此,頓時聽得一陣交頭接耳聲。

此刻一等被章越捉弄的情緒涌起,金牌使者問道:「章龍圖可知你在說什么?」

這話中已有帶著幾分威脅了。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齊視章越,但見他笑了笑道:「爾聽清楚了,此命不奉!」

這時一名官員出班道:「不錯,陛下授予經略臨機專斷之權,如今驟然改之,不是亂命是什么?必是有人進言,以至於陛下一時不察,下此亂命!」

居然有人敢稱此為亂命。

眾人看去是何人附和章越。

原來是熙州掌書記蘇轍。

蘇轍在熙州時十分低tiáo,誰也沒料到他會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章越。

說實話章越也沒料到,他本以為會是邢恕,呂升卿他們,沒料到卻是蘇轍。

但轉念一想,蘇轍最可能。

章越與蘇軾兄弟交情不用多說,二人觸怒王安石下,是自己一個勁地保他們。

而且蘇轍這人別看話不多,膽子可大得很,當初在制舉時,就是他將仁宗皇帝批評得體無完膚。

在蘇轍這般正統士大夫眼底,皇帝算個pì啊。我們當官是來教育天子的,什么該作什么不該作,不是反過來讓天子擺布我們的。

唐垧一介御史敢當殿罵相公,連天子顏面也不顧,而現在要說誰敢陪章越抗旨,一定是蘇轍無疑。

而從章越所言的發詔的時間來看,官家這詔書,一個不是選擇在五日大起居時發詔,說明沒有事先商量過,一個發詔時間是在晚上,這時候兩府宰執雖有在宮里lún值的,但不可能全到。

因此官家多半聽了一兩個宰執的意見,因為景思立陣亡之事,一時手足無措,慌亂之下臨時下詔讓章越退兵,並非是一個完全成熟的決定。

章越挑詔書細節上的問題,提出了質疑。

當然章越一個人質疑不行,哪怕是經略使,甚至是節度使也不行,還是要有人跟著,蘇轍第一個站出來與章越一並擔起了抗旨的干系。

這時候章楶出班道:「還請使者告訴陛下,方才軍議已下,眾將已一致決定出兵河州,哪怕真是熟命也不容更改,否則如何治軍?」

章楶是這一次出兵計劃的策劃者,可謂利益相關。

章越想到這里,看向了張守約等武將,他們反是仍不作聲。大宋這么多年的以文御武,使他們面對來自天子的命令都已不敢有任何質疑。

想到七十年後那一幕。

第一道金牌下達時,武穆還想召集眾將商議,第二道金牌下達……十二道金牌下達後,一道比一道口氣嚴厲,此刻已不容更改。

十年之功,廢於一旦。

凡讀史者讀到這里,怎能不扼腕嘆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