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五十四章 遼國的謀略(兩更合一更)(1 / 2)

寒門宰相 幸福來敲門 2540 字 8个月前

看著遼國正使耶律頗的,副使蕭禧遠去,一旁的接伴副使李評連忙出聲挽留道:「兩位貴使且息怒,先會舍下歇息,明日我們再給貴使一個答復。」

李評的挽留給了耶律頗的,蕭禧的一個台階下。

耶律頗的也是立即借坡下驢道:「既是李副使言語,且看明日再說。」

「但有一事,爾等必須明白。我們大遼上承命隋唐,下冊封晉漢,立國比宋早,疆土遠過於宋,兵強馬壯更遠勝於宋,其中國正統,舍我大遼其誰。」

說到這里耶律頗的頗為自負。

說完對方拂袖而去,蕭禧輕哼一聲亦是走了,眾遼國使節團亦隨後離開,有人甚至踢翻了擺滿酒菜的幾案。

宋朝官員這邊面面相覷。

章越,韓縝,李評繼續高坐,其余安撫司,轉運司,兵馬都監等文臣武將皆沉默不語。

李評向章越道:「相公啊,我大宋治邊素來是樹其畝長,使自鎮撫,始終蠻夷遇之。」

「而遼國更是不同,當年自真宗皇帝簽下澶淵之盟以來,河北百姓不知兵七十年,沒有歲遺差擾,不足以當用兵之費百分之一二,一旦重開戰火,我等難辭其咎啊!陛下那邊也沒辦法交待啊!」

這李評何人?

李遵勖之孫,與當今天子乃姻親,也就是外戚。

而且李評不是一般外戚。

他是官家非常信任的人,同時知書習典乃一個人才。當初韓絳出兵啰兀城,很多人所不可取,官家就是派他去實地去看韓絳是否有所奏不實之處。

之後官家在變法的意見數次詢問李評。李評持反對之見,結果被王安石知道,便貶他出宮。

李評被貶後很氣憤,對官家說陛下罷黜誰,王安石就黨庇誰,令對方升官。王安石不喜歡誰,哪怕陛下知道他無過,他也要加罪於他,將他趕得遠遠的,如臣這般。

官家不希望李評離開,但對王安石的強勢也很無奈。

最後李評被貶,但此事弄官家和王安石中落下了一個老大的芥蒂。

同時因為這件事,唐垧彈劾王安石時,也為李評叫屈鳴不平。而王安石罷相後,官家還是重新啟用李評,讓他與韓縝負責與契丹談判。

所以李評的意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官家的意見。

因此章越對他的看法必須顧及,官家的意思就是不能打。

章越對李評道:「若依契丹所言,最少要割去六七百里,這就是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章越言下之意,你今天因害怕戰爭滿足了契丹割地,明天契丹再拿戰爭要挾,你怎么辦?

李評道:「我看僅此是最後一遭。何況我大宋又非六國可比,只要官家平了交趾,便是全力北向制遼之時。」

章越道:「李副使或許忘了,我宋與契丹之間,還有一個夏國,一旦看我與契丹談判不利,夏國如何想呢?若趁機亦是索地呢?」

西夏,遼國,宋朝好比三個人。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打了耳光,另一個人不會想著幫弱者抽回去,而是也想在對方身上占便宜。

國與國和人與人一般,除非有上下之分,否則受到侮辱,要立即反擊。不然容易讓第三者當作軟柿子捏,除了西夏,剛剛歸順的青唐蕃部也會起異心,要知道董氈還是遼國的女婿。

斗爭絕不是只有兩個人的關系,而是有第三者的旁觀,你們二人過招的一舉一動其實也給第三者一個評估。

同時政治強人也喜歡通過對外表現的非常強勢或者發動戰爭,來凝聚國內團結力,使自己統治力地位更加穩固。

相反對外弱勢的君主,相應的對內也必須渡讓一部分的權力,才能穩固自己的統治。

比如太宗皇帝,之前多么強勢兩次發動對遼戰爭,之後被打敗了後就慫了,改為治國以寬。

真宗,仁宗皇帝也是如此,他們寬仁真的完全是性格使然嗎?

遼主耶律洪基便是要搞一個政治強人的姿態,來平衡國內各種勢力,所以就勒索到大宋頭上了。

章越如此告訴了李評另一個意思,官家用王安石變法,其作用的結果就是鞭打四夷。結果你變法半天,還被人搶占走了六七百里,對內也無法交待啊。

李評心想,章越在熙寧路拓地數千里了,這六七百里地也便罷了。

韓縝聽了半響,決定支持章越的意見。韓縝支持章越後,這便是其他官員便齊聲附和。在這等大事上,他們不敢輕易開第一聲,這容易將自己卷入漩渦之中,所以只有附和的份。

李評見此只好道:「那便依著章相公意思辦。」

李評心底盤算著,一會命人將消息飛報給身在汴京的官家。

章越看了對方一眼,哪不知他在想什么,於是道:「此番出京,章某得官家親口聖斷,丞相面授機宜,兩府執政全力支持,此間謀劃應對皆有安排。諸位當以宣撫司之令為命!」

眾官員都是稱是。

李評想到這里,知道章越言外之意,當即熄了心事。

次日一大早,章越等人准備停當,要與遼使談判。結果耶律頗的居然不按常理出牌,說今日不談判,反而問說章越這真定城外哪里可以打獵?

遼使今日一出,明日一出的,顯然是要掌握談判的主動權。

你們宋朝人要今日談,我們今日便不談,也不給你一個准確時間,等我們想談時候再談。

章越也就隨意了,再說遼人喜歡打獵的眾所周知的,遼國的睡王因沉迷於打獵,弄得不理國事。

章越也就帶著宋軍兩百多名騎射好手,隨同兩位遼使打獵。

哪知到了一看,契丹使團五百余人,竟有兩三百號人能夠馬上開弓射獵的好手,這隨意征集起來便是一支勁旅。

宋朝官員看了都有些喪氣,宋軍河北兵馬有禁軍,鄉兵,弓手等等名目雖多,人數雖繁,但是如何能整合起來在野戰之中與契丹騎兵對壘?

耶律頗的五十余歲了,但身手依舊矯捷,但見一頭麋鹿被兩名契丹騎手追逐趕出密林,耶律頗的見了便是一箭射去正中鹿頸。

看到這一幕,遼國眾使團人人歡呼,連章越也是為耶律頗的的身手叫好,表現了宋朝官員的大度。

耶律頗的卻頗為自負,將弓丟給一旁隨伴道:「這算什么,年輕時隨先帝出獵,連大蟲都不知射殺了幾頭。如今年紀老邁了,只能射些羊鹿了。」

說完耶律頗的斜看了章越一眼,言下之意老子年輕時殺猛虎,如今當你作羊鹿般拿捏了。

章越聞言笑了笑,這時候山間一頭五彩斑斕的錦雞被趕了出來,章越立在馬背上那個張弓搭箭,也是一箭射殺!

章越將弓丟給唐九,在馬背上攤了攤手笑道:「我年輕時也射過大蟲,如今也只好射只雞了。」

章越說完,左右宋朝官員都是莞爾。

耶律頗的先是沒料到章越射術如此高超,又被他一句話頂回去,頓時臉上漲紅,當即驅馬繼續向前。

盡管章越不落下風,但耶律頗的,蕭禧以下契丹使節團隊各個在馬背上都是生龍活虎。

盡管知道契丹人這是故意通過游獵來向自己誇耀武力,亦讓章越不由有所考量。一旁的韓縝騎馬到章越身旁道:「章相公,這些年來契丹貴族雖多好宴舞,但其尚武之風未衰,此非輕易可伐之敵。」

韓縝出任過經略使明白軍旅之事,他的意思契丹兵馬並未較鼎盛時衰退多少。

沒有韓縝的提醒,章越對此也是一清二楚。

身為宣撫使,自己口號可以喊得響亮,什么決一死戰都可以說,但落到實處就要反復掂量了。不說章越,到了他這個位置的人,心底都如明鏡一般,不存在感情用事的問題。

契丹這時候雖數經內亂,但國力還未衰退,眼下他開戰實屬不智。實力沒有對方強,你就要忍著。心底不服也要給我憋回去。

章越與耶律頗的並騎來到林深之處,卻見林間立著一只黃獐,此物身手矯健躲過了數名騎手的追射!

耶律頗的仍不信服方才章越的射術。

於是耶律頗的道:「章相公再射一只如何?」

章越笑著道:「射便射!」

「且賭個彩物!」

「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