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在風中冷卻,干結。
國師府上一次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還是復國軍的賊偷摸進來的那日。
只不過那夜的國師府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就算是一粒灰塵也無所遁形。不似今日,最亮的是刀光。
牆邊上,面容白凈的秀氣少年仰著臉朝遠處看去。
誰是敵,誰是友,已經清楚到不必點燈也能分辨。
今夜注定是個不愉快的夜晚。
他望著空洞的黑暗處,微微抬手,飛快地比了兩個手勢。
簡潔而明確的命令,沒有絲毫遲疑。隨他同來的人,立即分成三列,各自朝著內宅進發。
背後的箭囊愈發沉重。
無邪也直起身,沿著牆根向前去。
另一邊,太微正俯身從屍體上取劍。
她拿起來,甩了甩,有些重,但還算趁手。
劍光掃過,祁茉捂著嘴無聲驚呼。她駭極了,不敢想太微為何如此鎮定。她們明明是一起長大的,都是伯府千金,從小只學琴棋書畫詩酒花,何嘗拿過刀劍?
為什么她連人也敢殺?
祁茉想問,不敢問。
方才那個大塊頭突然打開門,太微要走的時候,可並沒有叫她。
就像太微之前說的那樣,她們各走各的,從此只是陌路人。
她說到做到,狠心得要命。
祁茉想,就算自己真的要死,她肯定也會裝作沒看見的。可她手無縛jī之力,一個人根本什么也做不到。
早知道會這樣,她就應該聽崔姨娘的話,跟著她們一起走。
她後悔不迭,只能拼命地跟著太微。
但太微走得好快。
她和那個叫斬厄的大塊頭並行,腳步非但不比他慢,甚至好像還要快上一些。
祁茉走得跌跌撞撞,直到一路小跑,氣喘吁吁。
「小五——等等我——」她不敢放聲喊,可又怕自己不出聲,太微就要走得沒影了。
「小五!」她喘著粗氣,壓低了聲音叫道。
太微不發一語,就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
祁茉急得落下淚來。
眼睛早就哭得紅通通,腫得只剩下一道縫。
腳下一個趔趄,她撲倒在地上。鼻子撞到了石磚,疼得她一下閉上了眼睛。耳邊的腳步聲正在飛快遠去,她捂著鼻子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急急忙忙又追上去。
有血從鼻腔里流出來,沿著指縫滴答落在前襟上。
祁茉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難堪過。
小時候,因為姜氏瘋了,崔姨娘接過了管家的權力。她雖是庶女,卻過得比嫡出的孩子還要qiáng。
二姐死了娘。
太微雖然有,但那是個不見人的瘋子。
只有她每日都能得到生母的噓寒問暖。
崔姨娘寵著她,縱著她,總說她聰明可人,長大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過得比太微更好。
她如此聽著,便也如此認為。
祁太微有的,她都有。
祁太微沒有的,她也有。
樣貌上,她們不相上下,學識上也大差不差,甚至於她可能還要qiáng一些。
因此,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輸給太微。
但不知為什么,面對太微的時候,她心里總還是會有那么一點不痛快。年歲漸長後,她欺負太微的手段也多了些花樣。
那個小瘋子,生來便是塊臭石頭,總是怙頑不悛。
受了委屈,受了冤枉,只會嚷嚷說不是她干的。
真是可笑。
祖母豈會因為那種話就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