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明明聽起來很荒唐,但一群人誰也沒有反對。
說往南,便往南,什么地圖,線索,都成了空。只有太微的夢,才是金科玉律,必須聽從。
羅盤也同太微一樣,時好時壞,時靈時不靈。
他們在昏暗的山林里像動物一樣艱難穿行,有尖刺刮破袖子,太微腳步漸慢。
墨十娘拍拍她的肩膀:「你真一點也不記得了?」
太微抬起臉,容光煥發,jīng神飽滿:「像一夜無夢,半點記憶也無。」
墨十娘沉吟:「人醒過來,不記得夢境是常有的事,但連自己做過夢都不記得,未免異常。」
「我只說了往南,沒有別的?」太微輕聲問。
墨十娘少見的猶豫,反問道:「你說你那失蹤的先祖,是姓宋?」
「對,怎么了?」
「你嘴里念念叨叨的還有一個名字。」
「什么名字?」
「宋什么,好像是一,又好像不是。」
太微腳下頓了頓:「你是說,我可能在夢里叫了先祖的名字?」
墨十娘頷首道:「我聽著是那么一回事。」
「這沒有道理。」太微遙遙望向遠處,口中呢喃道,「我從未聽過她的名字,又怎么可能會叫她?」
墨十娘自然也知道這些話沒道理,但他們上了山,所見所聞,哪一樣是有道理的?
她祁太微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件不講道理的事。
噼開一叢草,墨十娘揚聲喚了句:「晏先生,路可對?」
走在前頭的青年把腳停下來。
「恐怕是對的。」晏先生看看天空,又看看前路,最後看向羅盤。
「對就是對,恐怕什么?」墨十娘笑著搖頭。
太微秀眉微微一蹙:「我說的比圖對,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墨十娘沒有安撫她,只將手往她頭頂上一壓,笑道:「你既不記得,那便不是你說的。冥冥之中,大抵是你那老祖宗的意思。」
言語間,天sè愈發得黑。
黑得要點燈才能看見腳下的路和身旁的人。
但雨,要下不下,只和烏雲糾纏不休。
眾人加快步伐,想在大雨落下之前到達目的地。
可這片林子,似乎沒有盡頭。
不知走了多久。
高高矮矮的綠草,在他們腳下伏倒又站起。
前方枝葉扶疏,已似另一重天地。
薛懷刃比了個手勢。
眾人停下,打起jīng神,靠近過去往下看。
那是一個山坡,陡峭得驚人。
若是尋常人見了,大概會怕得換條路走。
但墨十娘一縱身便跳了下去。
太微緊隨其後,根本無人踟躕。
下了坡後是一條窄道,因為實在太過狹窄,並不像是給人走的路。
太微一行人,邊往前走,邊拿刀子開路。
窄道兩旁的樹,纏滿粗壯的藤蔓。不知是什么植物,藤蔓頂端開著很小卻雪白的花朵。
那花似乎沒有香氣。
顏sè像雪,氣味也像雪。
風一吹,花瓣飄起來,便更像是大雪飛舞。
太微抓住了一片花瓣。
小的仿佛一粒米,才安靜地在她掌心里躺了一瞬,就被大風給卷走了。
山里的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
身體的溫度在不斷下降。
酷暑帶來的悶熱已經盡數消失。
羅盤再一次失去了辨別方向的能力。
晏先生回頭來看太微。
其余人也都盯著她看。
她雖然鼻子眼睛一樣不缺,但此刻只是一只人形的羅盤。
「快到了。」太微說出這三個字,胃部突然一陣絞痛。是緊張,還是害怕?她分辨不出,只知道的確快到了。
那是一種只有她知道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