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攻心為上】(1 / 2)

王梓鈞 1788 字 2023-06-01

長沙府城。

長沙知縣楊觀吉,正在督建瓮城。長沙以前是有瓮城的,但只四道門有,現在又增設幾座。

面對江西賊寇,必須加固城防!

「吉長,」知府王期昇快步走來,面sè嚴峻道,「江西趙賊,已經派兵攻打湖廣。醴陵失陷,瀏陽被圍。」

醴陵縣、瀏陽縣,都屬長沙府管轄,而且是長沙的東大門。

楊觀吉問道:「那位湘南巡撫在作甚?」

「在岳州、常德兩府募集錢糧,號召士紳開辦團練,」王期昇說道,「王巡撫讓長沙士紳也辦團練,此事就拜托吉長了。至於督建瓮城,交給其他人來做即可。」

楊觀吉心中嘆息,抱拳道:「盡力而為。」

把瓮城工地的事務交接之後,楊觀吉立即出城,去鄉下串聯士紳豪族,說實話他此刻很想從賊。

長沙知府王期昇,長沙知縣楊觀吉,其實是同科進士。

楊觀吉自yòu家貧,每逢家中缺糧,母親就帶他去外公家蹭飯吃,從小飽受舅媽和表兄弟的歧視。但他讀書很用功,年紀輕輕考中進士,可惜沒錢賄賂吏部官員。

堂堂進士,本被任命為如皋知縣,剛到如皋赴任,莫名其妙就貶為廣信府知事。

他沒有得罪任何人,沒來得及說話,也沒來得及做事,就從七品知縣降為九品知事。只有一個可能,如皋知縣的職位,被人花高價錢買了,他這正牌進士必須讓位。

折騰至今,數次遷tiáo,還是個七品知縣,而他的同科進士已是知府。

苦活累活,全是楊觀吉在做,功勞卻是別人的。

楊觀吉直奔沙坪村,拜見士紳陶氏。本地人呼為「陶爛谷」,意思是說,陶家的稻谷多得爛在倉里。家里養的奴仆,為其耕種的佃戶,加起來有上萬人之多。

這家人正在辦喪事,族長陶添榮剛剛去世。

楊觀吉前去吊唁,他是一個窮bī,送不起貴重禮物,干脆空著雙手到靈堂上香。

當晚,他把陶邦顯、陶邦用兄弟倆,叫出靈堂商量辦團練之事。

還沒開口,陶邦顯就說:「縣尊,長沙修築瓮城,陶氏已捐了千兩白銀。朝廷數次加派,陶家也攤派最重,難不成又讓陶家出錢?」

「非也,非也,」楊觀吉有些尷尬,「陛下有旨,鄉紳可辦團練,只需到知府那里報備,就能自己募兵剿賊。」

陶邦用立即拒絕:「陶家人只會讀書,不會打仗。」

楊觀吉勸說道:「那江西趙賊,已經攻陷醴陵、包圍瀏陽,很快就要打到府城這邊。此賊可是要分大戶田產的,陶家數萬畝地岌岌可危!」

陶邦顯拱手說:「縣尊請回,陶家不會募兵打仗!」

陶邦用也起身作揖,兄弟二人不再言語,結伴回到靈堂為父親守靈。

「唉!」

楊觀吉無奈搖頭,只能作罷,翌日又去找其他大戶。

陶氏兄弟則悄悄商量從賊之事,他們共有八個兒子,還有好幾個女兒。兩個沒出嫁的女兒,可以嫁給趙賊麾下官員聯姻。八個兒子,只要是已經成年的,都可以送去趙賊那里當官。

至於家里的幾萬畝地,分就分唄,只要能保住性命即可。

為啥如此干脆利落?

因為僅萬歷年間,湘南就爆發了20多次農民起義。農民軍只要打到長沙,就肯定拿陶家開刀。

整個陶氏家族,到天啟初年,男丁被殺得只剩祖孫四人。多次戰亂之後,陶家的十多萬畝地,現在也只剩下幾萬畝。

陶家已經被殺怕了,對風吹草動極為敏感。

如今,家里的男丁繁衍至十人,再被屠殺極有可能滅族,必須找一個qiáng有力的靠山。

他們去年就派人去江西,觀察趙瀚對大族的政策。情況讓他們非常高興,江西趙賊竟然只要田產,別說搶錢殺人,就連倉里的糧食都不會搶。

「父親,叔父,」長房長子陶愛之說,「既然決議投靠趙先生,為何不趁機立下大功呢?」

陶邦顯問道:「如何立功?」

陶愛之說道:「便依那知縣,陶家出錢辦團練,到時候可以帶兵反戈一擊!」

陶愛之出生於天啟初年,當時陶家只剩祖孫四人,生下來便是新一代的獨苗。因此取名「愛之」,從小嚴加培養,聘請名師教學,又送其至岳麓書院求學。今年雖只十八歲,卻也見識廣博,而且頗有謀略。

陶邦顯、陶邦用對視一眼,但他們心有余悸,特別害怕兵戈之事。

陶邦用說道:「兵事凶險,能避則避,不如就在家里等著分田吧。為今之要務,是你們兄弟幾個,多多納妾生子,讓陶家人丁興旺起來。」

陶愛之憤懣道:「叔父,小侄今年才十八歲。二弟、三弟十六歲,四弟才十五歲。英華少年,正當建功立業,如何能痴迷於婦人?」

陶邦顯的表情有些恐懼,嘆息說:「你小小年紀,不知兵禍凶險。數十年前,陶家男丁兩百余。僅你曾祖那一輩,主宗兄弟就有十三人。你祖父那一輩,又有同支兄弟十一人。可歷次民亂,殺戮無數,為父親眼看到各位叔祖、叔伯被殺。家中女眷,多遭侮辱,甚至被虐待致死!」

陶邦用也說:「最危險那次,賊寇來得太快。我與母親跳入糞池,在大糞里泡了一整天,全身爬滿蛆蟲,半夜方才逃出去。」

陶愛之沒有經歷過那些,又兼年輕氣盛,斬釘截鐵道:「父親,叔父,陶家為何屢遭不幸?皆因朝廷腐敗,官bī民反,致使民亂四起。如今趙先生起兵,江西已然大治,未聞再有民亂,此平定亂世之英主也。我陶家既然決心歸附,不惟獻土而已,還當趁機立下大功。於公,為生民立命也;於私,可使我陶家再得富貴!如此良機,怎可錯過?大丈夫生於亂世,難道還要苟且偷生,整日與婦人在內宅為樂嗎?」

「砰!」

房門被推開,三個少年走進來。

卻是陶邦顯的次子陶矓之,陶邦用的長子陶雲峰、次子陶愛峰,年齡最小者只有虛歲十五。

「請父親、叔父(伯父)募兵!」

三個少年,齊刷刷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