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夫唯不爭】(1 / 2)

王梓鈞 1554 字 2023-06-01

在明代的時候,若要彈劾政敵,一般有科道言官出馬,真正的大佬只負責掃尾工作。

隱藏極深的,甚至都不出來掃尾,仿佛自己全程沒有參與其中。

大同新朝有些尷尬,道官(督察院)掌控在皇帝手中,平時只負責tiáo查貪官wū吏,根本就不摻和朝堂的派系之爭。科官同樣變得拉跨了,六科雖然擴充為十二曹,但被取消了風聞奏事的權力。

於是,彈劾政敵需要親自出馬,至少也得自己這派的某人做急先鋒。

「晦伯公,此時不出手,又更待何時啊?甘棠淑剛tiáo回中樞,江蘇官場立即就被查,顯然陛下對那幫人已經極為不滿。喻士欽此人確實清廉,完全找不到漏洞。但甘棠淑不一樣啊,此人只是豐城秀才出身,而且出自已經破落的甘氏旁支。」

「據路過豐城的故友說,甘棠淑在老家建了大宅,又從南洋買來許多奴仆。他那長子,甚至養了兩個波斯女郎,還在南昌養著戲班子耍樂。就連他家的祖墳,也修繕得闊氣無比,還重金聘請大儒為亡母寫墓志銘。對了,重新修建的甘氏祠堂,也是甘棠淑出的錢。他家里又沒經商,從哪兒來這么多銀子?」

攛掇彈劾之人,是兵部左侍郎楊鍾。

李日宣搖頭說:「還沒到收網的時候,必須一擊致命,把喻士欽本人給扳倒。」

楊鍾說道:「弄下去甘棠淑,就等於斬了喻士欽的左膀右臂。」

李日宣說道:「喻士欽麾下的能臣干吏太多,沒了一個甘棠淑,算不得斬去他左膀右臂。此次江蘇的事情,陛下定對喻士欽大失所望。這個時候不能急,因為陛下也要臉面,喻士欽一系的許多官員,是陛下授意提拔上來的。處理江蘇官場,已經讓陛下顏面掃地,我們如何能在這種時候觸霉頭?」

「那就坐失良機?」楊鍾不忿道。

李日宣說:「等陛下對他們徹底失望了,才是我們真正出手的時候。」

李日宣自覺思考全面,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他根本壓不住自己麾下的黨羽。

數日之後,就有官員上疏彈劾。

趙瀚翻閱著彈劾奏章,已然氣得發笑:「他們挺能耐的,既然tiáo查得如此清楚,為何不早早向督察院檢舉,非得等到這個時候直接上疏?」

被tiáo到中樞的甘棠淑,確確實實是個貪官。

而且貪得極為隱蔽,他主政江蘇的時候,沒有收過一分錢的賄賂。但他的兒女親家,卻在上海注冊有商社,時常能夠接到政府訂單,並且弄到一張淮鹽運銷許可證。所有的cào作,甘棠淑都沒親自出面,隨時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只不過,他的兒子確實太能顯擺了。

那小子長期定居南昌,出門上街,必然坐著豪華大轎。前呼後擁二三十人,一半是花錢雇來的漢人,一半是南洋買來的奴隸。那些奴隸被養得很壯,全部手持棍bàng,耀武揚威時常毆打他人。又養著戲班子,並不對外營業,只請朋友免費到家里看戲。

官府規定土地不能交易,那銀子總得有用處。於是就大興土木,擴建祖宅,重修祠堂,修繕祖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老爹是貪官。

「著令督察院停職查辦。」趙瀚給出批示。

堂堂的商部左侍郎,就這樣被督察院請去喝茶。

甘棠淑是個體面人,即便被請到督察院,依舊顯得從容不迫。

「甘先生請坐,」戴文孟拱手說道,「自督察院設立以來,甘先生是官品最高的,在下三生有幸能夠親自接待。若是tiáo查無事,甘先生定會官復原職。若是……有些話我就不說了。」

甘棠淑端正坐下:「有話旦問無妨。」

等搭檔擺好紙筆,戴文孟問道:「甘先生在老家,是否擴建了祖宅,是否重修了祠堂,是否把幾個祖宗的墳塋都修繕一新?」

甘棠淑反問:「這些不犯法吧?」

戴文孟追問道:「銀子從哪來的?聽說令堂過世的時候,請大儒寫碑文就花了300兩銀子。」

甘棠淑說道:「我甘氏久為豐城望族,前幾年翻修祖宅,從地里挖出幾大箱銀子。」

好家伙,這時可沒有「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罪」,一句祖宗埋的銀子就能糊弄過去。

戴文孟問道:「挖出銀子的時候,都有哪些人在場?」

甘棠淑回答:「只有我的長子和次子在場,財不露白,因此當時沒有張揚。」

「甘先生的兩位公子,翻修祖宅時親自挖地基?」戴文孟質問。

甘棠淑說道:「吾嘗教導犬子,凡事當親力親為,不可做那四體不勤之輩。」

戴文孟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終於收起笑容,手指敲打著桌面,表情冰冷道:「甘棠淑,我勸你老實交代。現在交代出來,還能從輕發落。若是被我們查出來,一定會頂格了重判嚴判!」

甘棠淑一臉冤枉:「真是翻修祖宅時挖出的銀子。此乃祖宗蔭福,鄙人受之無愧。」

戴文孟繼續施壓:「你的老家,我們已經派人去tiáo查了。你的那個親家,叫什么張文度,他的商社也有人在tiáo查。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嗎?」

甘棠淑說道:「清者自清,諸位盡管去tiáo查。我那親家,是本本分分的商人,一向奉公守法,從來沒有偷逃稅款。天災年月,甚至還捐糧濟民,朝廷還發給了『義商』腰牌,義商匾額就在他家里掛著呢。在下是真的冤枉,還請督察院查明真相,一定要還我一個清白。」

「死鴨子嘴硬,有你哭的時候!」戴文孟被對方的囂張給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