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6【終章五】(1 / 2)

王梓鈞 2111 字 2023-06-01

應民殿。

趙匡桓的小學同學何謙吉,雖然被皇城小學淘汰,但一直奮發讀書。他讀大學都是自費的,但科舉卻厚積薄發,考了二榜第七十八名,依靠政績和太子賞識,如今已做了吏部尚書。

何謙吉說:「火葬乃佛家陋俗,天子怎可如此?當然,先皇遺命必須遵從,可火化先皇之御物,撒於國土為松柏之養料。至於先皇遺體,當遵禮國葬,切不可有絲毫怠慢。」

太子師出身的李顒,今年已六十歲,目前擔任首輔。他當即駁斥道:「先皇遺命,不可更改,該火葬就必須火葬!」

「此事非禮!」何謙吉道。

李顒說:「禮是人定的,先皇遺命便是禮!」

何謙吉說:「焚燒先皇龍身,置當今聖上於何地?閣下難道想讓天子背上毀棄父身的罵名嗎?」

李顒說:「火葬乃先皇欽定,早已大告天下,萬民又怎會置喙?」

「今之官民不說閑話,可百年之後呢?後人讀到史書會怎么想?」何謙吉質問道。

李顒勃然大吼道:「爾等怎知先皇鴻志?千百年後,陛下以真龍之軀鎮守萬里疆土,華夏子孫只會愈發敬仰先皇。只有那等湖塗之輩,才覺得這是非禮之舉!」

趙匡桓終於出聲了:「李先生,議事就議事,莫要詆毀同僚。」

李顒拿起笏板,捧在xiōng口說:「陛下若不遵先皇遺命,臣老死之後,無顏去見先皇。臣請致仕!」

李顒當初作為太子黨的領袖,經常跟皇黨官員對著干。可太子真正繼位了,他又跟同僚吵起來,甚至以辭職相bī遵命火化。

趙匡桓此時非常糾結,他當然想遵守先帝遺命,可又想按照何謙吉說的那般做。

在趙匡桓看來,火化遺體還分成十二份,天南海北的撒在土里種樹,這跟把自己親爹挫骨揚灰有啥區別?

何謙吉說得非常好啊,火化先帝遺物,土葬先帝遺體,各方面都照顧到了。

趙匡桓覺得李顒有些多事兒,特別是以辭職相威脅,更是在挑戰他的天子威嚴。

趙匡桓看向眾臣:「卿等可有話說?」

大同新朝第一位狀元李開繼,捧著笏板出列道:「當遵先皇遺命,絲毫也不能更改。」

第一屆科舉的探花沉蔚,已經英年早逝,榜眼張守約卻還健在,目前擔任商部尚書。他說道:「陛下,臣附議何尚書之言,火化先皇遺物,土葬先皇遺體。如此,則陛下忠孝兩全。」

閣部院大臣們,陸陸續續發表意見,兩種觀點的支持者幾乎是對半分。

趙匡桓看向簾後:「母親有何教訓?」

一向跳脫且愛耍小脾氣的費如梅,此刻緩緩說道:「瀚哥不會亂說話,也不會說錯話,他做什么都是對的。你現在是皇帝,又不是我親生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不必問我,問我就是聽瀚哥的。」

突然,一個侍衛奔進殿側,與值守女官低聲耳語。

女官猶豫數秒,悄悄走到趙匡桓身邊:「陛下,金陵府的百姓,從四里八鄉趕來,披麻戴孝為先皇哀悼。城內百姓,也往皇城各城門匯聚。他們還推舉了幾個領頭的,想在皇城外設靈堂,侍衛不知該如何處理。」

趙匡桓問:「上元知縣呢?」

「上元知縣已tiáo集警察,在皇城外維持秩序。」女官回答。

趙匡桓朗聲道:「金陵府尹何在?」

一個年近五十的官員出列:「臣在!」

趙匡桓說:「你即刻出紫禁城,去安撫城外百姓。罷了,諸卿與我一道去看看。」

眾臣不知發生何事,跟著皇帝一起往外走。

登上東華門城樓,趙匡桓呼吸一滯,xiōng口不知被什么東西塞得慌。

城牆之外,放眼望去,萬民素縞,視線所及全是白sè。

所有人都跪著,有的沉默,有的慟哭。

已經擔任工部右侍郎的蒲松齡,喃喃自語道:「民心啊,民心也能眼見,不是那虛無縹緲之物。縱橫古今,誰能得民心若此?」

大臣們全都驚呆了,內心震撼到無以復加。

這可不是誰組織的,而是百姓自發前來。

眾人登城的時候,城外又多了兩三百人。估計隨著時間推移,進城百姓會越來越多,到時候,皇城附近的街道全都要堵死。

城內百姓受到感染,也陸陸續續前來,而且年輕人數量也在增加。

年輕人,當然知道老皇帝的好,但他們終究沒有親身經歷過苦日子,只聽父輩訴說很難感同身受。他們被保護得太好了,特別是四十歲以下的人,一生下來就日子越來越順。

一萬,兩萬,三萬……十萬,二十萬……

用不著等那么久,哭靈隊伍迅速增加,城內百姓就來了十多萬。全城的麻布賣脫銷不說,但凡是白sè的布料,都被人給悉數買走,甚至有人身上披的是白sè絲絹。

紫禁城周圍的幾條街,密密麻麻全是人,從上元縣一直延伸到江寧縣。

趙匡桓把內外朝的官員叫來,吩咐道:「你們去准備伙食,宮內的廚子快點生火做飯。至於宮外,各衙門的食堂,還有城內各酒樓食肆,能做多少飯就做多少,能買到多少飯就買多少。傍晚之前,要把飯菜送來分給百姓,一應開銷走皇室的賬目。」

隨即,又喚來禮部尚書:「你帶人出去,在各道城門外,各搭設一個靈堂,供先皇靈位讓百姓吊唁。遠一些的街道也設靈堂,每條街都設一個,莫讓百姓胡亂走動,否則時間久了必生亂子。」

接著,又把金陵府尹叫來:「你出城之後,立即聯絡上元、江寧知縣,除了警察之外,所有官差都要來維持。內城的各道城門外,也設置靈堂,碼頭上也設兩個。還有眾善寺,讓和尚們搭建靈堂,分流一些百姓過去。」

趙匡桓又把宗室叫來,對自己的弟弟們說:「爾等立即出城,代我主持各處靈堂。具體負責哪處,你們自己商量,若有分歧就楚王做主。」

親王們一直在避嫌,沒有參與之前的討論,總的來說還是很讓新皇放心。

趙匡桓的應變能力很qiáng,處理事情也妥帖,完全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可惜他注定了,要一輩子活在父親的yīn影下。

有了皇帝發話,宮內宮外都迅速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