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1 / 2)

王梓鈞 2060 字 11个月前

費映環是從浙江的江山縣,走陸路進入江西地界的。

沿途驚動官員,府縣官吏紛紛出動。

廣信知府早早得到消息,備上船只去玉山縣恭候。玉山知縣迎送到縣界,上饒知縣無縫銜接,而鉛山知縣早已在鵝湖鎮東邊等待。

放在新朝創立之初,這種行為是被禁止的,不准地方官吏興師動眾去迎接權貴。

三十多年過去,官場陋習復生,趨炎附勢又變得習以為常。

上饒水驛。

費映環已經八十多歲,抵達驛站之後,並未下船游玩。

知府侯昌也不敢胡亂打擾,只隨船在旁邊候著。鄰近傍晚時分,縣丞靠船過來說:「縣尊,一房先生請來了。」

「快請!」侯昌連忙說。

費映環在家鄉的老相識,陸陸續續都已病逝,如今只剩這位「一房先生」。

此君名叫王鄘,字孟侯,號一房。

崇禎四年,費映環、胡夢泰、王鄘等同鄉,曾經結伴進京趕考。費映環和胡夢泰都落榜了,王鄘卻考上了進士,明朝滅亡時已經擔任山東省參議。

當時山東糜爛,王鄘這個參議毫無實權,干脆直接掛印歸鄉。可大明還未滅亡,王鄘拉不下臉投靠「逆賊趙瀚」,便在鄉間設立私塾教書。沒教兩年書,鄉下願讀書的孩子,都進了官方小學校,王鄘只能在家耕讀度日。

直至新朝思想開放,講學之風興盛,潛心修學多年的王鄘,終於在上饒縣開宗立派。

「公爺,一房先生前來拜見。」

「王孟侯?快快有請!」

八十多歲的費映環,身體居然還挺利索,由健仆攙扶著,手拄拐棍親自出艙迎接。

王鄘比費映環年輕幾歲,一身布衣,靜立船頭。

兩舟接近,王鄘拱手朗聲說道:「靈翁,好久不見!」

「賢弟快請上船喝酒!」費映環高興道。

費映環六十多歲的時候,在杭州靈隱寺建了別墅,自號「靈苑居士」、「靈叟」。他在學術上沒有開宗立派,專攻史學、文學、書法和繪畫,還參與編撰《民始全書》,在大同新朝的學術界也算名聲響亮。

王鄘當即被邀請上船,知府侯昌也搭了便車,其余弟子和官吏皆在旁邊船上候著。

「請坐,侯知府也請。」費映環心情愉悅。

「多謝老公爺!」侯昌小心翼翼坐下,半個pì股懸在空中。

婁氏也被侍女攙扶過來,王鄘和侯昌連忙起身拜見:「老嫂子(老夫人)安好!」

「都坐吧。」婁氏滿臉微笑,親自給他們倒茶。

費映環問:「賢弟身體可好?」

王鄘回答說:「還過得去,大病沒有,小病不斷。」

費映環有些惆悵:「唉,當年趕考的上饒士子,如今就只剩你我二人了。我記得,我們一起進京考了三次,我跟老胡(胡夢泰)一起考了五次。」

王鄘笑道:「本來該四次的,崇禎元年那回,我臨行前生病了。」

費映環也笑起來:「就是那回,我在北京也病了。卻沒曾想,因病耽擱時日,回來的半路上,居然遇到了當今陛下。那個時候怎能料到,隨手帶回來的小娃娃,做得出這等改朝換代的大事。」

「此天命也!」王鄘奉承道,「也是靈翁的福氣,更是費家歷代賢者留下的福蔭。」

費映環得意的捋著胡子,點頭說:「當年一次次趕考,就想弄個官做。最後實在沒法,只能花錢買了個知縣。但這數次落榜,也非沒有收獲,沿途體悟百姓疾苦,不再是閉門苦讀的無知書生。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如今仗劍遠游之風更甚,年輕學子趕上了好時候。」

王鄘附和道:「是啊,現在的小年輕,真真趕上了好時候。天下安定,沒有草寇肆虐;百姓富足,糧價也穩得很,出門比以前容易多了。最近聽說,贛江有了那什么蒸汽船,可以燒著煤炭日行千里。」

「日行千里只是虛言,二三百里卻是有的,」費映環笑道,「只需船工往鍋爐里添加煤炭,蒸汽船就能無風自動。聽說還在改進,指不定往後船速更快。另外,還得沿途修建煤站,沒有煤炭就跑不起來。」

知府侯昌突然chā話:「廣信府這邊,已在籌劃修建煤站了,兩三年內必可通蒸汽船。」

費映環點頭道:「如此甚好。」

突然,費映環又問:「賢弟子孫,可有在做官的?」

王鄘搖頭感慨:「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都不是什么讀書的料,只能去考吏員做些雜事。倒是有一乖孫,前幾年中了末榜進士。那小子能吃苦,主動請tiáo蝦夷縣,跟島上的土著打交道,如今已做了蝦夷知縣。」

費映環問:「蝦夷縣我聽說過,就是日本北邊那個大島?」

「然也,」王鄘詳細講述,「島上分為三股勢力,一為蝦夷野人,二為日本移民,三為漢人移民。我那乖孫兒來信,他在蝦夷縣引種水稻,島上各族百姓皆順服。那里以前是不產米的,今後就有大米吃了,且口感上佳,種出來的大米皆為良品。」

費映環贊許說:「此大功一件,賢弟養了個好孫兒。」

又聊一陣,王鄘說:「靈翁,天sè已晚,移駕寒舍住幾日如何?我有一方大池塘,養了許多鯉魚草魚,飲茶垂釣說不出的愜意。」

費映環婉拒道:「我這次回鉛山定居,有的是時間閑游,鵝湖鎮挨著上饒,待安頓好了再去。」

「那咱們就約好日子,」王鄘笑著說,「屆時再請周邊的耆老和名士,一邊釣魚飲茶,一邊吟詩作賦。」

費映環笑道:「此亦美事。」

眾人移步至甲板,費映環極目遠眺,在昏暗的江面上,隱隱可見漁火如豆。

知府侯昌趁機訴說政績:「老公爺容秉,如今這廣信府,可謂是物阜民豐,人丁比崇禎年間翻了兩番。人口雖多,百姓卻能得溫飽。家中田地不夠的,都進了茶廠和紙廠。特別是紙廠,廣信府諸縣所產紙張,放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另外,如今商業大興,廣信府又是四省通衢,只這貨物運輸就能養活無數人口。」

費映環點頭說:「實屬不易。我還記得年輕那會兒,大約每過十年,就要鬧一回飢荒。鉛山縣還立了座白菜碑,知縣帶著百姓一起啃白菜,勸導富戶捐糧救活了無數飢民。」

王鄘笑道:「全賴陛下開拓之功,海外已有多個產糧地。每年無數糧食運回,沿海數省皆不愁吃的,糧價也日漸穩定下來。不像前明那會兒,每年漕運耗費無數,南方各省糧價跟著漲。」

「天下太平,百姓安樂,開疆萬里,四海歸服,此自古未有之盛世。」知府侯昌繼續拍皇帝馬pì。

王鄘笑道:「若非我已老邁,怎也要去北海、蔥嶺、大宛看看。特別是北海的屬國城,看報紙上說,去年建起了蘇武廟,蘇屬國泉下有知亦可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