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竹林求賢(1 / 2)

回到明朝當王爺 月關 4317 字 2023-06-03

第292章竹林求賢

漫步於靜謐的竹林里,看著株株亭亭玉立、枝葉翠綠的竹,那么端庄凝重,那么文靜溫柔,就仿佛是在品味一首美妙絕倫的詩,叫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楊凌沒想到瀘縣縣主朱盼盼夫婦長得團團圓圓,一副富家翁模樣,居然是個雅人,竟然常住在如此幽雅的竹林當中,而且搭建了一幢大庄院,儼然神仙境地。

朱盼盼是郡王之女,朱家皇族後裔,但是百余年來世居於此,論地位遠近當然不能和皇帝近臣、手握重權的楊凌相比,所以對楊凌極是恭敬。

朱盼盼笑道:「楊大人,瀘縣距成都府已經不遠,不過估算時間,今天大人怕是來不及繼續趕路了。此地是個小縣,驛丞署簡陋的不成樣子,我們夫婦忝為地主,便自做主張,恭請欽差大人在此小住,說起來陋居是蓬壁生輝啦」。

「哪里,哪里,是本官叼擾了,多謝縣主伉儷和王知縣款待盛情」,楊凌笑吟吟地做了個揖。朱盼盼夫婦三旬左右,雖說生的富態,但舉止文雅、談吐不俗。

朱盼盼的儀賓姓李,名安,是弘治十二年的舉人,弘治十五年的進士,可以算是極富才學的人物了。要知道四川雖然人傑地靈,但是大明立國百余年來,尚未出過一個狀元。

就是當今內閣大學士,四川新都人楊廷和那樣的神童,十二歲就中了舉人,此舉簡直令天下間無數七老八十還在考童生的讀書人羞憤欲絕,可是他也不曾中過狀元,所以進士便是四川第一等的才子了,此舉可謂巴山蜀水一大異事,就連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士子們也只能歸咎於風水問題。

按大明皇族規定。皇姑稱大長公主,皇帝的姊妹稱長公主,皇女稱公主,俱授金冊,祿二千石,夫婿授駙馬都尉。而親王之女則稱郡主,郡王之女稱縣主,孫女稱郡君。曾孫女稱縣君,玄孫女曰鄉君,她們的夫婿一概稱儀賓。

這些皇族層層授爵,迄今朱氏皇族後裔遍布天下,這些只是負責配種生人地鳳子龍孫現在已多達十余萬,個個都是白吃飯的飯桶。他們的存在,乃是朝廷財政支出負擔極重的一塊。

楊凌對這些人一向沒有什么好感,此番四川之行他又抱著tiáo查此地王族謀反的重任。心中更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不過越是如此,面上功夫越得做的十足,楊凌也是一副謙遜知禮的模樣,好似對他們地款待十分高興。

李安見楊凌興致頗高。便含笑道:「楊大人,我有幾位摯友這兩日前來探望,也正住在我這竹風雅軒之中。他們久聞大人文韜武略,人才出眾。經筵上舌戰群臣。北驅韃虜,南平倭寇,是我大明柱國之臣,因此有意高攀,不知大人可願一見?」

楊凌此來四川,為的就是察訪蜀王是否有不軌之心。察訪察訪,雖說處處小心,但是三教九流。能有機會結識,正是察訪蛛絲馬跡的機會,是以聞言立即欣然道:「儀賓的朋友,想必也都是本地的名士才子,楊某有幸結識,正是一番機緣,這亦有何不可?」

李安聞言撫掌笑道:「我早說大人禮賢下士、好交朋友,哈哈……..。果不期然。大人這邊請」。

他好似與旁人打了賭,賭贏了一般。開開心心地領著楊凌向右一拐,踏上了一條小徑。不一時來到一處竹廬旁,只聽房中傳出悠悠琴簫之聲,李安笑道:「大人稍候,我喚幾位知交好友出迎大人」。

楊凌連忙攔住道:「入門便是客,客隨主便,這幾位朋友雅興正濃,何必相擾?且聽完這一曲,我們再進去便是,那些官場規矩、繁文褥節,不講也罷。」

朱盼盼笑道:「儀賓這些朋友,一旦談詩論畫、較量樂技,便不是一兩個時辰得消停的,大人既然不拘俗禮,那么這便請入吧,勿需理會他們。我們夫婦好交朋友,我有幾位閨中膩友,乃是成都士族和官宦人家女子,去竹林溪邊釣魚去了,我去迎迎她們」。

楊凌忙欠身道:「縣主請便」。

朱盼盼施了一禮,領了兩個侍女徑往竹林深處行去。李安上前推開房門,笑道:「你們在這里倒逍遙自在,我把你們想要結識的楊大人請來了,還不快快上前相見?」

楊凌隨在李安身後也進了房間,這竹廬蓋的極是簡陋,四壁均開了竹窗,窗上爬著翠綠地藤蘿,室中僅有幾張竹席、竹幾,有三個人在竹席上赤著雙足,輕袍大袖,盤膝而坐。

一個三旬上下,一襲白袍,墨發披肩,眉宇間頗有些狷狂之意,大有竹林七賢古風,手中正撫弄著一具古琴,雖聞李安之言,仍是雙目微閉,十指撥彈,根本不曾在乎。

另一個側身而坐的青年,看年紀與楊凌相仿,玄衣一襲,豐神如玉,一束烏瑩瑩的長發,未帶發冠,只松松地用一條淺紫sè的絲帶系了,整個人猶如一朵不濯纖塵的墨蓮瑩然水上,若不是那白袍書生一直撫琴不斷,楊凌必定第一眼便去看他,再也不用去瞧旁人一眼。

聽見李安說話,這玄衣書生自chún邊移開竹蕭,向楊凌清婉一笑,雙眸澄澈如水。

楊凌還是頭一次見到氣質這樣出眾、容貌如此俊俏地男子,更難得的是那種卓爾不群的高雅,楊凌一身蟒袍玉帶,相貌英俊,氣質雍容,可是這樣一比,可就比人家落了下乘了。

楊凌也無聲地向他拱手笑了笑,伸手攔住欲打斷那白袍書生撫琴的李安,大方地在竹席上座了。這時另一側一個少年才向楊凌微笑著頷示意。

這少年雖相貌清秀,但是和身旁兩個朋友一比可就差地多了。他既無白袍人的狂士風范,也無黑袍人似清蓮之雅,只是一襲普通的讀書人青袍,看模樣才十七八歲。是這些人中年紀最小的。

他身前未放任何樂器,只有清茶一杯,態度也極是平和,只是眼珠攸地一掃那狷狂書生,再眯眼斜斜地睇向李安時,眸子里透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稱的了然和狡黠。

名氣才情之大如江南四大才子,楊凌也都見識過,可那四人雖滿腹才學。卻都是仕途不得意,故意放縱聲sè,以酒買醉地人,真正得悉他的身份時,還是不免要放下架子,回歸紅塵,把那放盪不羈收斂一二。可是眼前三人,分明是都知道他的身份地。但無論是對楊凌友好示意的,還是我行我素自彈自唱的,骨子里卻都透著一種坦然,沒有那種局促之感。

眾人坐在那兒,好不容易聽那白袍人洋洋灑灑將一首曲子彈完。李安才chā嘴笑道:「士傑兄,這位便是……..」。

白袍人不理,清淡的雙眉一挑,先向玄衣青年問道:「這一曲如何?我在青城山上聽風入松。如濤如浪,一時心有所悟,即興創下這首曲子,尚未名之呢。世間事,萬物之理相通,由曲亦可入道。小至一家一室,大至一府一國,便如這朝政吧。施政之要在於潛風入夜、潤物無聲,治大國……..」。

李安摸摸鼻子,尷尬地對楊凌低笑道:「這位仁兄叫盧士傑,人稱青城狂士,才學那是巴蜀一等一的人物,只是性情狷傲,屢次科舉對於八股文章亦頗多微辭,以致雖名聲在外。合府皆知。便連主考官們也不喜他,所以懷才不遇。磋砣至今」。

楊凌以前也覺得這樣地所謂狂士隱士都是身懷絕學,只是所作所為與世俗格格不入,天才寂寞,才不能盡展所長。如今在朝為官,見多識廣,總覺得這樣的人好高騖遠,誇誇其談,不是所學不能為世人所接受,而是自詡陽春白雪,抱著一種超然物外的心態,總要整個世界都去遷就他,才覺得世人懂得欣賞。這樣地人也只能做個狂士,實在算不得什么人才。

聽了李安解釋,楊凌只是淡淡一笑,面上不慍不怒,心中卻對這個巴蜀名士起了幾份厭惡。

盧士傑自吹自擂,滔滔不絕地講了一陣,李安剛要chā嘴,他又對那青衣少年道:「小慎,你也jīng通音曲,你覺地我這一曲如何?」

楊凌本想就算結識幾個人物,側面了解一下巴蜀情形,想不到卻碰上這么個人物,心中厭惡之極,他清咳了一聲,拱手道:「盧兄?」

盧士傑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口稱『盧兄』還有些不情不願,他翻了翻眼皮道:「楊大人?久仰久仰,曾聽儀賓談及大人將至。大人是朝中重臣,不過既入竹廬,雖在三界之內,五行之中,我等結交,卻不必講究什么官場規矩,否則便這修竹萬竿也沾染了俗氣,大人以為如何?」

楊凌呵呵笑道:「這樣最好,彼此促膝談心,輕松自若,如果還要分個上下尊卑,可就無趣之極了。這樣坦城相對,無拘無束,亦無虛偽奉迎,那是最好,楊某聽了盧兄這一曲,又聽了盧兄這些見地,若有所悟,盧兄如此坦盪,我要直言不諱,也便無所顧忌了」。

盧士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吊起來的線條緩和了一些,擠出一絲笑容道:「楊大人也懂樂理么?有言直說無妨,君子坦盪盪,寵辱而不驚。盧某雖號稱青城狂士,這虛懷若谷四個字,還是懂地」。

楊凌笑吟吟地道:「如此,在下便直言了。我聽盧兄這一曲,叮叮咚咚,十分熱鬧,本來自入這竹林,便覺清風徐拂,心神寧靜,一聽這曲子,直如鑼鈸鎖吶,喜氣洋洋」。

王知縣「噗哧」一聲,眾人向他望去,只見王知縣下巴緊抵著xiōng前,蹙眉鼓腮片刻,便霍地轉過身去,用手指扣撓著光滑的竹壁,吱吱直響。一副愛不釋手狀,就此再不回頭。

盧士傑一張臉拉地老長,肌肉抽搐著說不出話來。

楊凌又道:「楊某有美妾數人,個個jīng擅樂理,本人也曾聽過她們彈奏詠風入松之樂,人固千嬌百媚,指下清風徐來,聽著真個是賞心悅目。盧兄一曲。不但有狂風入松,還有枝折干斷之聲,驟雨葉殘,一團狼籍,不同凡響,實在是不同凡響……..」。

「你……..你你……..」,青城狂士臉皮漲的發紫,可他剛剛說過君子坦盪盪。寵辱而不驚,如果勃然大怒豈非自摑耳光,坐在那兒只是渾身簌簌發抖,還是說不出話來。

楊凌又道:「萬物之理相通,不過是一句喻語。治國不從國政中悟理。反要從樂理中去求,未免舍本逐末。何況國事因時因事而變,有時重教化,有時重律法。有時重軍事,有時重民政,有時重內政,有時重外情,任何一種政策既非放之四海而皆准,更非一勞永逸之良葯。

知而行則善,知而不行則恥。不知而不行則庸,不知而行則可怕了。盧兄欲從某一事物悟出治國秉政之通理。還要有朝一日用之天下,實在可怕。

聽說盧兄是巴蜀奇才,卻屢試不第,說起來實是朝廷之大幸,此去成都,楊某見了本地學政和歷屆主考官員,真要代皇上、代我大明江山社稷好生感謝這班可敬的老大人才是」。

竹牆上「吱吱」聲更急,就象一只小耗子在叫。

盧士傑氣的都快吐血了。他秉性狂傲。目中無人是不假。不過並非淡泊名利,不想出仕為官。今日如此做作,其實也有想自抬身份,別出心裁,引起楊凌注意的意思,若有楊凌賞識,何愁不能踏上仕途,從此飛黃騰達?

奈何他雖然常去武侯祠,卻不是諸葛亮,楊凌更不是大耳賊,既然看出他是藉狂賣弄,自已又因為年輕氣盛沒有劉備那種涵養,哪里還會給他留面子?

李安臉sè十分難看,這三位是他地好友,楊凌更是他想巴結而不敢得罪的人,想不到盧士傑平時狂傲也便罷了,對著這位跺跺腳六省亂顫的大人物,還想擺狂士架子,結果弄的大家不愉快,連帶著他心中也十分不悅了。

李安qiáng笑著打圓場道:「今日只是請大人來,引見幾位朋友,士傑兄性情狂傲,呃……..晌午又飲了幾杯水酒,有些失禮了,大人勿怪。呵呵,我還沒給大人引見呢,盧兄大人是認識了,這一位小友姓楊名慎,他是……..」。

那小書生含笑一禮,打斷了李安地話,對楊凌說道:「在下新都人氏,久仰大人聲名,聽聞大人在北方互市於兀良哈、女真,孤立韃靼人,南方平倭靖海,通商萬國,在下極欲渴慕一見,幸得李兄引薦,今日得識大人,實是三生有幸」。

楊凌不知眼前這看似不起眼的楊慎就是大學士楊廷和之子,四川第二代神童,此人年紀雖小,可是經史子集、詩文彈唱、音韻詞曲、金石書畫無所不通,而且對天文、地理、生物、醫學等也有很深的造詣,所學之雜,堪稱三百年大明第一人。

他十二歲時,復擬《過秦論》,一向待子孫嚴格,不輕易稱許的祖父湖廣提學僉事楊春見了也不禁拍案叫絕,對人自誇道:「此乃吾家之賈誼也」。 楊慎十三歲隨父入京,所作詩賦被茶陵詩派領袖李東陽所見,驚嘆不已,雖將他引為自已地學生,卻敬稱其為小友。當時是名震京師的第一少年才子,比這兩年風頭甚勁的王景隆等七公子可qiáng了不止一倍兩倍。

不過他三年前因致仕還鄉的祖父身體不好,為替父盡孝,返回了家鄉,楊凌到京後又不太打聽這方面地消息,所以根本不知他的真實身份。

玄衣男子也不待李安介紹,就含笑道:「在下朱玄衣,見過楊大人」。

楊凌是你敬他一尺,他還你一丈的人,尤其剛剛打擊了令人厭惡的盧士傑地傲氣,見這兩人不卑不亢,態度和氣。便也以禮相待。

文人言語交談,三句話不離詩詞歌賦,可憐楊凌對此一竅不通,幸好眼前這兩人倒不是僅以文才取人的酸丁,對他仍是禮敬有加。在朱玄衣的有意引導下,幾人的談話漸漸引到朝政,尤其是楊凌最近對於朝廷軍政大事地主張上來。

這些事也沒有什么好隱瞞地,楊凌的言辭雖不講究。談不上簡約優美,但是見識不凡,眼前地朱玄衣和楊慎頗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