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1 / 2)

八點多鍾,第二節晚自習的鈴聲落下不久,教室燈火通明,一片安靜。

高其坐在座位上,一手扶著腦袋擋住自己快要埋到桌面上的臉。聽著清脆的腳步聲,他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陰沉的女聲破滅了他的祈禱,「你同桌呢?」

這一聲引得全班都抬頭,男生們見怪不怪,女生們提心吊膽。

高其嘆了口氣,對班主任老曹擠出一個笑臉。

顧盛廷這個狗腿,明知道老曹可能殺個回馬槍,可第一節課還沒結束,就翻牆溜出去了。

他倒是快活,高其卻無緣無故要看老曹的臉色。

夜幕降臨,二樓後座的舞池氣氛高漲,震耳欲聾的音樂、刺鼻濃重的煙味、晦暗五彩的燈光,與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

盧修一屁股壓坐到顧盛廷隨手扔在那里的校服,目光赤裸地望著舞池里一個個扭動的暗影,高聲邀請他:「兄弟,走一個?」

剛點燃煙,顧盛廷深吸了口,微微皺眉沉緩吐出。他伸手抽出自己的外套,聲音冷淡:「滾開,坐皺了老子明天穿什么?」

拿過來後,他又隨手搭到另一邊的空座。

補完妝的陳婷看了他一眼,好笑道:「誰又惹我們廷哥生氣了?」

顧盛廷對上陳婷充滿電力的目光,笑了笑,從沙發上坐起來,這個動作讓原本掛在他身上的盧修猝不及防。

「靠!你小子故意的吧!」

顧盛廷躬著身體,兩手隨意搭在腿上,夾煙的手上下抖了抖。

他目光停在被自己丟棄的外套上,嗓音沉沉,卻又帶著點戲謔:「就是這狗校服啊。一中是真他媽寒磣,要求天天穿校服,卻只給發一套。」

陳婷和幾個人哈哈大笑,畢竟放眼整個大重,沒有哪所學校和他們曾經的初中一樣是「貴族學校」。

「誒,我說你費老大勁跑出來,就坐在這兒什么也不干,太虛度年華了吧!」

像他們這群人,這個時間本應該呆在明亮的教室里和數學題搏斗。可此刻聚在這樣的地方,醉生夢死、尋求刺激,在那些大人眼中,才叫做虛度青春。

顧盛廷沒有接茬,拿出手機正准備來一把游戲,目光卻被送酒的人奪去。

穿統一制服的女生低著頭,一一把酒擺放到他們的桌上又收走空瓶子,動作迅速。

微微抬頭後,她露出標准的笑容,點點頭,轉身很快就融入吵鬧的背景中。

顧盛廷低下頭又劃楞了幾下屏幕,片刻後突然站起來。

「滾開。」

他矯健地越過盧修橫叉著的兩只腿,只留給眾人一個冷漠的背影。

「哪根筋又搭錯了?」

眾人覺得莫名其妙,只有陳婷漫不經心撩了撩頭發,低頭玩弄自己的手指。

「那女的好像是他高一同學。」

席間一靜,隨後發出爆笑,有人調侃陳婷:「你說你,認識人這么多年了,都不如人家的一年。」

陳婷沒好氣地白了那人一眼,卻氣定神閑:「拉倒吧,你們這些人都定下來了,他都不會收心。」

語氣里的不悅和尖酸隱隱涌動。

穿過幾個卡座和舞池,幾個翹臀光腿的女人都有意往顧盛廷身上貼,向他發出信號。

他也會迎上去,給對方一個魅惑的眼神,卻在兩臉快要貼上時輕巧避開,給女人潑一盆冷水。

拿掉嘴里的煙,顧盛廷停在一個卡座旁邊,和舞池里的人一樣被一方混亂吸引。

一個女生站在那里,垂頭狼狽,幾個男女把她圍住,難聽的謾罵聲透過刺耳喧鬧的舞曲,漸漸變得清晰。

站在那里的一個男生往旁邊挪了下,沙發上的人露出全貌。

暗紅色的燈光下,那張清冷的臉藏在披下來的長發里,沒有多余的情緒,目光淡淡注視著眼前的騷動。

顧盛廷手中的煙蒂隨著調小的音樂落在指尖,眼眸里的光明暗交錯。

坐在她身邊的女生猛地站起來,三步做兩步走過去給了地上那人一巴掌。

葉一竹這才站起來跟過去,把憤怒的女生往後拉了一點。

她穿著剛過臀的牛仔短褲,寬松的紫色長袖t,腳下踩著高筒的黑色馬丁靴,露出一雙筆直細長的腿。

那個被她拉住的女生氣不過,一把甩開她,力氣太大,她的身體晃了晃。傾瀉而下的長發揚起,露出的耳骨上有一排耳釘,微微閃爍。

「群哥來了。」

有人喊了聲,葉一竹伸手摸了摸發梢,抬頭望去。

呂家群帶著幾個人魚貫而入,在眾目睽睽下徑直走到她身邊。

看了她一眼,便側過身去摟那個生氣的女生。

「任心,差不多行了吧。」

秦銘走過去試圖以調侃終止這場鬧劇。

任心掙開呂家群的手,又走回葉一竹身邊,挽起她的手,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哎,女人就是麻煩。」秦銘嘆了口氣,低頭抽了根煙遞給滿臉擔憂望著葉一竹和任心離開方向的呂家群。

「一竹能搞定,你先處理這里才是正事。」

今天夜晚的風很柔和,從燥熱閉塞的空間走出來,頓覺舒爽。

街道很安靜,偶爾有車飛馳而過。

任心一屁股坐到人行道的台階上,滿腔怨懟:「他怎么回來了?」

身後的人緩緩踱步到她旁邊,蹲下來,嘆了口氣:「今天是你生日,他無論如何都要趕回來的。」

聽者愣了愣,突然扭頭質問:「是不是你通風報信?」

染了顏色的頭發柔順地搭在肩頭,一輛車碾過,把它吹得迷亂。千絲萬縷遮擋住任心精致的臉蛋,唯有那一雙灼灼目光在黑夜的背景里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