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吵鬧從高三樓道傳出來,一群人拍籃球高聲喧嘩,全然不懼現在還是屬於他們的晚自習時間。
葉一竹放慢腳步想往回躲,但已經來不及了。
李宇不經意瞥到個孤零零的背影,眯了眯眼,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其余人不懷好意笑鬧著,然後心領神會地離開。
「去二樓後座?」
「關你屁事。」
「聽說呂家群要去廣州?」
葉一竹這才停下腳步,皺了皺眉,暗道麻煩。
李宇舔了舔唇,盯著姣好的臉蛋,似笑非笑:「那三樣東西還在我手上,注意你的態度。」
「東西在你手里,誰知道你會不會出爾反爾。」
「信不過我?」
葉一竹極力克制住內心的厭惡,忍無可忍之際,又聽到他說:
「這天穿短袖,你火氣挺旺啊。」
他注意到她手臂上掛著的黑色校服,意味深長勾起嘴角,「這校服不是你的吧。」
葉一竹微微愣住,片刻後盯著他一字一句開口:「少管我。」
李宇輕笑一聲,伸手摸摸下巴走近她,彎身在她耳邊吹了口氣:「你別忘了,現在全校可都在傳我在追你。」
「我是想看看,是哪個不識趣的,敢招惹我李宇看上的人。」
說完,他心滿意足欣賞了會兒她陰郁的表情,覺得十分有趣,哈哈大笑離開。
葉一竹站在原地許久未動,恥辱感比夜色更冰涼地滅頂。
「走啊。」
她如夢初醒,心惶惶地轉身,看到顧盛廷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
他的短袖衣邊也在風中微微擺動。
葉一竹這才注意到他們正站在高三教學樓前的空地,是所有人員出入校門的必經之處。還有在一樓教室依舊在上自習的高三學生也能看到他們。
顧盛廷自顧轉身往單車棚的方向走,黑沉沉的背影被晦暗的燈光無限拉長,變得單薄。
葉一竹輕吁了口氣,頭重腳輕地跟上去。
拐進陰影,看到他已經靠在牆壁那里點煙,身形散漫,偏偏英挺的側臉被火焰映照得格外清晰。
她停在一米開外的距離,伸手把校服遞給他。
顧盛廷漫不經意瞥了眼,熄滅打火機的同時把衣服扯過來。
「怎么不直接到班里還給我?」葉一竹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他冷笑一聲:「你不敢?」
昏暗中,兩人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格外亮,可里面似乎藏有許多不可名狀的情緒。
「你又發什么瘋?」她覺得眼燙,一時承受不住他黑眼睛里的光芒。
顧盛廷慢慢收回視線,低頭隨意擺弄著涼透了的外套領子,說:「你和李宇都能在人來人往的地方聊這么久,不過是還我件衣服,卻要大費周章的來這兒。」
話音未落,他就再抬起眼,猝不及防和她的視線撞個滿懷。
「你不敢嗎?」他似乎是在笑,聲音卻沉悶如即將到來的回南天。
葉一竹一時錯愕,心被高高拋起似地閃過絲慌亂。可開口時,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神經病啊,明明是你讓我來這里的……」
雖然她的確存了點心思——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們有交集。
可地方是他選的。
看起來,更像是他不想被人看到他們之間有關系。
葉一竹心里一陣煩躁,不想再這樣無謂糾纏下去,轉身就要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
腳下瞬間猶有千斤重,心跳停止了一瞬,葉一竹第一次感受到在別人面前無所遁形的窘迫、慌亂、無措和羞惱。
可轉過頭重新面對他時,她已經收好所有情緒:
「你就這么好奇我跟他的事?」
嘲諷的語氣讓顧盛廷眼里的光墜沉幾度,變得格外銳利,試圖割碎她那張光滑如玉似覆有層薄冰的臉。
她笑笑,走近他。
一陣風吹過,將淡淡的煙草味和她身上慣有的桃子香氣糾纏不休。
「你放心,我看上你,都不會看上李宇。」
*
運動會第二天的項目照常舉行,可在臨近結束時,全校學生迎來驚天噩耗。
之前有小道消息稱運動會結束這天不用上晚自習。
雖然信息來源不明,可無風不起浪,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自然而然信以為真,並早早就安排好出游計劃。
可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備狂歡時,卻被告知晚自習照常進行。張姐更是不可思議,夾著試卷集趾高氣昂地嘲諷:「這種假消息也信,有夠蠢的。」
這樣一來,各班班主任和巡堂老師肯定會嚴加看守。
運動會剩下的時間,葉一竹都在思考晚上要怎么從張姐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寧雪勸她安生一晚,可第一節下課葉一竹人就沒影兒。
穿過幽靜的校園,葉一竹熟門熟路走到學生公寓旁邊的小道,四周鴉雀無聲,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響格外明顯。
口袋里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幫人在催她。
秦銘每次都會嘲笑她出逃技術垃圾。
走到欄桿下,葉一竹把外套拉鏈到下巴,兩手抓住把手,腳蹬上其中一個空格,另只腳在地上踮起,很輕松就把半個身子越到外面。
一中後街有路過的社會青年坐在飛車上沖她吹口哨。
葉一竹不為所動,輕巧落地,正要走的時候卻發現鞋帶開了。
有些不耐煩地正要彎腰系鞋帶,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她習以為常,以為是翻牆出來的「同道中人」,頭也沒回,蹲著身體往旁邊挪了一點騰出位置。
視野里出現一雙白色球鞋,心頭閃過的熟悉感牽引著她抬頭。
仰視的角度,高大的身影被昏黃路燈拉得格外長,下頜線分明峻冷。感覺到她驚愕的目光,顧盛廷漫不經心地低頭看她。
仿佛有什么東西哽在舌尖,葉一竹久久沒有動作,還沒有從以這樣的方式遇到他的巧合中反應過來。
有一種被人撞破秘密的不自在感,狠狠束縛著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