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1 / 2)

第二天,葉一竹依舊是旁若無人淡然地穿過校園,對那些回顧的異樣眼光視而不見。進到教室時,里面原本的躁動似乎暫停一瞬,她恰好拉開椅子,制造出刺耳聲響。

寧雪一臉擔憂地看她,「你沒事兒吧?」

「你看我像有事兒的樣子嗎?」

「不像。」

寧雪在心里腹誹:這姐們兒昨晚凌晨三點多發了條朋友圈,背景在酒吧,今早依舊臉色紅潤飽滿,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又清爽,看起來的確是沒有什么影響到她的心情。她暗自佩服,好奇到底什么事才能讓葉一竹失控。

「昨天作業借我抄抄……」

葉一竹側身和寧雪說話,余光瞥到窗邊的一抹身影。

未說出口的話變得生澀,她的心莫名空跳兩下,可顧盛廷卻看都沒看她一眼,冷臉和兩個男同學從走廊路過。

昨天本來應該是葉一竹和莫然值日,下一組的女生頂替了她,今天就該她把值日補回來。同組的陸建應付掃完地後就溜之大吉,葉一竹只好獨自下樓倒垃圾。

在垃圾車旁排了會兒隊,到她時身後已經空無一人了。來的時候滿當的垃圾桶她拿得有些吃力,這會兒卻單手就可以拎走,一身輕松。

又到了廣播站emo神曲放送時間。

「你也算夠謹慎的同類,踏著卻不逾越那條線。發生一切或不發生一切,又有什么差別……」

遠處雲很淡,風很輕,黃暈如被撕碎的棉絮,鐵紅碧綠的跑道場傳來喧囂,不絕於耳,很近又很遠。

葉一竹聽歌入迷,走神之際,突然被股強勁的力量拉過去。手里的塑料桶滾落出去,打了幾個轉。頭頂覆蓋下層陰霾,她對上那雙深邃的黑眼睛,喉中的驚呼被生生咽回去。

「要死啊。」她沒好氣地、慢條斯理地開口。

心里對他早上的漠視仍耿耿於懷。

「昨天怎么回事?」

葉一竹往後靠到凹凸不平的牆面,視線越過他看向別處。「噢,事情鬧這么大,我以為你知道了。」

的確是早知道了。那次在班主任辦公室她離開後,老崔和張姐就在討論這個有些怪異的女學生的家世。

——就連老師都在竊竊討論她的「貪官父親」。

只是原以為早已經過去的事,會突兀地卷土重來。

顧盛廷近距離盯著她的臉不放,依稀可以看到上面不易察覺的蕭索和恍惚。

「原來以為你是避難,可凌晨三點都還在更新動態,看來這件事對你的影響也不是很大。」

昨晚半夜他還在看那部電視劇,最後實在困得睜不開眼退出去的時候竟然刷到她發的朋友圈。

她從來不更新動態,朋友圈也僅顯示半年內可見,一片空白。可昨晚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燈紅酒綠中和那幫朋友滿面笑容地合照。

縱然心里情緒復雜,昨天也一直掛念她爸的事對她造成的影響,可他還是沒來由窩火,抓起衣服就推門出去。可駛到半路,他被空盪街景刺得清醒幾分——為什么他想要去二樓後座,他憑什么這樣瘋瘋癲癲地跑過去?

假裝偶遇嗎,不是他的風格。

坦言他擔心她她卻在喝酒狂歡,質問她沒有良心嗎,似乎沒必要。

聽到他的冷嘲熱諷,葉一竹足足愣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不禁好笑出聲:「難道我去干什么還需要向你報備?」

熟悉的爭鋒相對挑起顧盛廷躁動的神經,冷笑:「你爸都出事了你還有心情去玩,心理素質估計比你爸都強大。」

她盯著他許久沒出聲,不過一瞬,仿佛天地都靜下來。

「滾。」她拂開他的手,沒有耐心和精力和他糾纏。

充滿厭惡的語氣,讓顧盛廷驀然感到一陣慌亂。

她好像永遠這么若即若離,情緒和態度都飄忽不定。還是說,她根本沒有表面那么堅強鎮定,所以他的話刺傷她了。

可他的心似乎,偏偏就被她這樣古怪的性子和沒有預兆的翻臉拴得死死的。

「不准走!」他抓住她的細臂,忽然瞥到從她衣領掉出來的東西。所有劇烈桎梏和掙扎的動作都停下,顧盛廷撒滿火種的眼睛突然潰散,但隨即而來的是強烈熾熱的確認。

葉一竹莫名其妙,不禁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胸膛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她咬住下唇,低垂著眼,那顆銀色吊墜漸漸變得模糊。

顧盛廷無聲彎起嘴角,以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俯視她:「我問你是不是喜歡的時候怎么不承認呢?」不喜歡怎么會把它戴在自己胸前呢。

她緩緩抬眼,不卑不亢,鎮定發問:「那我問你的時候,你也沒承認啊。」

說完,眼角舒展開得意的笑,心底卻無端有陣風漏進來。

葉一竹用力把怔住的人推到一邊,走過去撿起垃圾桶,卻突然想起什么,又放下,騰出手取掉項鏈:「東西落在我那,回頭要真找不到了,我賠不起。」

他的臉色很難看,躁郁看向別處,似乎低咒了句臟話,三步兩步走過去。葉一竹以為他是過來拿項鏈的,可他只是奪走了垃圾桶,然後頭也不回走在前面,一晃一甩,沒個正經。

她快步追上去警告他:「小心點,壞了拿你們班的賠啊!」

*

「那件事到底要怎么辦?」

樓梯間還沒有開燈,一片晦暗灰蒙,他知道她在說什么,先是挖苦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空去管別人的事兒啊。」

她沒接話,想奪回垃圾桶,卻被他靈敏閃開。他扭頭冷漠看她一眼,才又說:「昨天已經沒有紙條出現了,再觀察幾天,說不定他收手了。」

葉一竹沒有回應,眼神有些渙散,似乎在想什么。

他正色幾分,認真和她分析:「警方有自己的進度,而且都已經掌控到關鍵證據了,要抓捕嫌疑人還不簡單。別說我們不能百分百確定那天的男人就是凶手,就算是,你的校服已經洗干凈,欄桿上的粉末也被雨水沖刷掉了,你沒有證據。」

她突然停下來看他,惹得他也停下腳步。

「道理我都懂,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有腦子。」

說完,她快走幾步越過他,所過之處盡是濃重的火葯味。

顧盛廷忍住把垃圾桶甩出去的沖動,「沒病吧,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她轉身,好聲好語對他點了點頭:「對,我有病,就你是正常人。請問現在可以把我們班的垃圾桶還給我了嗎?」

顧盛廷煩得要死,隨手把垃圾桶扔到她面前,「好心沒好報。」

余光瞥到她扭頭就走,他又急急出聲:「喂!把我的項鏈保管好。」

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拐個彎,人就沒了。

顧盛廷踹了腳欄桿,從嗓子里發出一聲低吼。

「操!」

第二節晚修的時候,葉一竹打開手機,看到一條未讀消息。

「突然想起件事兒。昨晚十點半我開車往隧道那邊走,路過女生宿舍,看到莫然和一個男人在吵架。現在想想,覺得那個男的很眼熟。」

顧盛廷原本想吊她胃口,但又怕她對莫然的事不感興趣,消息發出去後,他就忐忑地把手機轉來轉去,漸漸地,開始回顧昨晚所見。

當時他正開車,和章矩一內一外。他在外道,章矩又在和他說話,所以他的注意力並不集中,只是虛晃看了一眼。後來又因為想著她的事,就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可葉一竹剛才提起,他就立馬想起這出。那個男人雖然背對著他,可顧盛廷可以確認,他不是周振柯。

因為那哥們兒當晚正和他們在下下酒吧摟大胸妹。

不是周振柯,但顧盛廷又覺得那人眼熟,現在想想,或許他就是那次雨天那個神色陰郁的男人。

葉一竹沒回他消息,他本來都打算作罷了,可誰知道下了晚修,他還賴在座位正准備開黑,她竟然主動找上門。

葉一竹跟他回憶起那次清晨從公安局回來看到的場景,只聽描述,顧盛廷便覺得與自己所見如出一轍。

「這么說,那男人還真是和莫然真有點什么。」

葉一竹低著頭,每一步都踩到地面的影子,「你覺得呢?」她沒有看他,而是望著他和自己緊緊挨在一起的頎長影子。

「他們有沒有可能是男女朋友。」

顧盛廷笑出聲:「莫然那種女生,就算明知道周振柯只是和她玩玩也樂在其中,怎么可能和一個工人在一起。」

「所以她提了分手,那個男生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就伺機報復。」

「葉一竹,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對於她的猜測,顧盛廷不是完全不認可。只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話,他總下意識要反駁。

葉一竹突然伸腳朝他的影子猛跺兩腳,他險些沒停住腳步,和她撞個滿懷。他下意識抬手擋住她手臂,怕她摔倒。

「靠,你他媽幾歲啊!」

「你他媽幾歲啊?為什么每次我說話你都要潑盆冷水才肯罷休。」

……

早就過了放學時間,校門口十分冷清。葉一竹原本是要直接過馬路的,可不知不覺就和他一起走到了停車道上。

他率先出口打破僵持:「水南路那家油條豆漿,沒吃過吧?」他跨坐到車上,取出車鑰匙對准孔鎖。

「想約我直說,磨磨唧唧的你裝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