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1 / 2)

高考兩天,全城警戒,潮濕的微涼空氣都因此緊束,可大街小巷卻人滿為患,擠滿了由此得益放假的學生。

顧盛廷找了葉一竹好幾次,打算帶她和自己的一幫朋友外出放風,就此稀釋這段日子糟心事造就的壓抑氛圍。

可他一片熱情,人家不領情。

那天晚上各回各家後,他發出去十條消息,最起碼也得過三個小時才得到一條回復。

仿佛那晚在樓底被他親得暈暈乎乎又像貓一樣窩在他懷里仍由他抱了兩個小時的人不是她。

她還隔著屏幕冷冰冰嘲諷他:全校通報批評、大過處分等著他,他居然還有心情出去玩。

他很想下意識不服地回復一句:通報批評、大過處分不都是因為你。

但一想起那晚她崩潰著從樓上跑下來蹲在他面前的一幕,他渾身的利刺都會被拔干凈。

她問他「會後悔嗎」。

他沒回答,而是說「我很喜歡你」。

十七歲的顧盛廷不懂得後悔是什么滋味。他過慣了肆意妄為的人生,甘之如飴的每一步,在旁人看來是叛逆的、無解的、偏執的。可擁抱她、親吻她,就如同擁吻自己可貴自由的整個少年時代。

如此痛快,如此酣暢。

唯一讓他遲疑不定的,是她那顆好像怎么都捂不化的心。

她可以笨拙但熱烈在他臂彎里軟成一團雲,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在他特別關注的對話框里冷成一朵帶刺的玫瑰。

顧盛廷本來就沒有多大耐性,一來二去,郁躁不已,索性也冷著她,在網吧和高考結束的章矩等人打了兩個通宵的游戲。

高考結束那天晚上,學生會聚餐給高三舉辦歡送會,寧雪盛裝出席,當晚成博宇卻沒露面。

顧盛廷還是忍不住問她:「葉一竹這兩天都在干嘛?」

寧雪心情低落,根本沒察覺到顧盛廷詢問的口吻,從起初尋仇似的咄咄逼人變成追妻似的可憐巴巴。

「在准備出國啊,約她逛街她都沒空。」

得知寧雪得到的也是「同等待遇」,顧盛廷輕吁了口氣,瞬間平衡不少。可反應過來,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出國?」

寧雪懨懨挑了兩口菜,瞥了眼神色大變的他:「她暑假要去德國啊,聽說是早就計劃好了的。而且發生這么大的事,她爸媽肯定看她看得很嚴。」

這么大的事,她居然只字未提。當他死了嗎?

*

一輛瑪莎拉蒂開進狹窄的巷子,明晃刺眼的大燈驚擾了已經沉眠的深夜。門衛探頭,看到是熟悉的車牌,又打了個哈欠繼續看電視。

葉一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准備下車,劉圻梅厲聲警告:「回去就老實睡覺,再讓我發現你出去鬼混,立馬給我回家住。」

「知道了。」她頭也不回關好車門,插上耳機,將身後擔心又嚴厲的告誡隔絕在舒緩的音符之外。

第一棟居民樓的拐角,高高懸掛的燈泡被飛蟲縈繞,光線有些暗,捉摸不定,那抹頎長黑影又幾乎與地上的陰影重合。

輕佻的口哨聲幽靈似地輕輕飄過,葉一竹捂了捂胸口,沒好氣抱怨:「嚇死。」

「怎么沒把你嚇死啊。」

顧盛廷靠坐在車上,一只長腿散漫屈支出來,臉色陰沉地盯著她看。

「我死,你舍得嗎?」自然飽滿的眉眼揚起魅惑的笑,葉一竹摘下耳機纏在手里晃了晃,狀若思考。

她又把頭發剪短了一截,但依舊很長,隨意搭著,風一吹,纏亂的青絲又紛紛擾擾。穿黑色的短袖,牛仔熱褲,五六厘米高的馬丁靴,整個人高挑又明媚。

有種介於二樓後座和一中校園,張揚又迷蒙的美。

不過兩天沒見,她又帶給他無盡的新奇感。

使他永遠對她著迷。

顧盛廷幽深的瞳孔一點點變亮,低頭輕笑一聲:「當然不。」

隔著一段距離,她忽然笑著偏過頭,然後猝不及防向他奔去。四面八方撲來熟悉的清香,顧盛廷抬手攬住她,心跳如滯。

她說:「噢,如果我死,你也要跟著一起下地獄的。」

離得近了,他低頭看到她化了妝,但不濃也不熱烈,和她此刻如蘭的吐氣,是軟的、甜的,眼影碎片全落進她盛開的眼眸里,又黑又亮。

「想我嗎?」

他覺得尾椎都跟著一酥,那種仿佛被人拿捏命脈被要挾又不能反抗的頹敗感,反而讓他整個人變得更溫柔。連著落下的吻,仰起堅硬的骨骼承受,葉一竹也願意。

車身晃了又晃,但他身型不動地抱著她,把她的唇也變成熱的。

葉一竹軟著兩條腿幾乎是在他的幫助下才跨到後座,迷迷瞪瞪在劇烈的心跳聲中聽到他嘲笑「不過是接吻而已」。

夠要命了。

和他接吻,眷戀他的懷抱,為那句「可是我很喜歡你」悸動到心慌。

她摟住他的腰,無限貼近他,頭就埋在他的後背,聲音發悶:「想喝豆漿。」

「這都幾點了?」他皺眉,十分不情願,似乎在埋怨她答非所問。

可說話間卻扭動了鑰匙。

葉一竹伸手戳了戳他硬梆梆背脊,「以前你千方百計約我,可沒考慮幾點了。」

顧盛廷心中暢然,抓住她的手伸到前面輕啄了一下。

她嫌棄收回來故意往他身上用力抹幾下,學他低啞陰沉的語調,故意問:「幾點了,你怎么天天大半夜往人高其宿舍跑呀?」

他偏偏被她這副明知故意賤兮兮的樣子吃得死死的,壓抑了兩天的情緒一觸即發,不允許自己再和她硬碰硬。

反正他總贏不過她。

「我每次來這里是為了誰你心里沒數嗎。」

很奇怪,聽到他冷冰冰還躁得不行的話,葉一竹的心如火灼燒,轟轟烈烈,一場大歡喜。

身後傳來清脆笑聲,他感到腰上被環得更緊,後座突然失重,被風揚起的絲絲發梢若有似無拂過他的眼睛、下頜、嘴唇。是她坐起來在他耳垂快速親了一下。

車在開闊馬路上快速行駛,闖過霓虹橋頭、繁華大道、幽靜老巷。大雨過後的空氣微涼,天空是泛著晶瑩的藍,一如每個他們這樣走馬觀花或是劫後余生的夜晚。

「李記豆漿店」依舊排著很長的隊伍,她拉住欲直接走進去的他。

「排隊。」

他有些不明所以,可身體卻不自覺靠過去。隊伍前面有好幾對耳鬢廝磨的小情侶,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緩慢跟著隊伍行進,好像對於他們而言,排隊是件值得享受的事。

自然地將她的手抓緊,他抬起另一只手去玩她的頭發。

「怎么又剪短了?」

她不排斥他的動作,隨口說:「夏天了,留長發不方便。」過了一會兒,她又扭頭看他,「不喜歡啊?」

他黑著個臉:「我說不喜歡它還能長回來不成?」

看樣子是不喜歡了。她忍俊不禁,偏頭躲開了他不安分的手:「我剪個頭發還得征求你同意啊……」

但握在一起的手指被強制分開,不屬於身體的一部分穿插進去時,她覺得骨節生疼,倒吸了口氣狠狠瞪他一眼,他卻笑得狡黠,直視著她憤怒的眼睛扣得更緊。

四周都是小店,人聲鼎沸,,他們短暫的爭鋒相對後沒有再說更多話,只是跟著隊伍緩慢移動。

葉一竹神色淡淡,像是有些困,又像是勉為其難應付著這份人間煙火的冷清。

點好餐落座後他終於忍不住問她:「你暑假要去德國?」

她端起冰涼的豆漿喝了一口,「去我舅舅家,我媽讓我去和那個拿到劍橋offer的表弟取經。」

他沉默片刻,又問:「你爸媽打算送你出國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