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1 / 2)

雲彌很早就猜到,他有些喜歡自己。

沒有什么為什么,甚至不需要確切的為什么。以李承弈一向的作風,去歲中秋夜,沒有在事發後當機立斷殺了她,就已經不太對勁。

更不用說那夜之後的次日,就聽說太子突然動身巡視東都的消息。

十月中旬是皇帝萬壽。他足足待到九月底才從洛陽折返,更像是不得不。

回來之後,還是沒有想殺她的意思。

嘯捷也古怪,竟然敢自作主張安排她扮作侍女,在東宮中等他。

第二次見面,正如今日。

他又不知在哪個選院議政至深夜,揉著眉心往殿內走,習慣性叫人奉茶。抬頭見是她,愣怔三秒,喊了一聲嘯捷,語氣冷淡:「去領罰。」

但她看得分明,嘯捷離去時,嘴角都是彎的。

她直直跪下,察覺到頭頂的鋒利凝視,硬是沒有彎一分腰。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連遺言和要如何安置阿娘都想好了,突然就伸手,動作毫無溫柔地將她拉了起來。

然後問了她三個問題。

「右仆射和皇後所謀,你知情否?」

雲彌搖頭。

「那日事發,你可知我是誰?」

雲彌點頭。

「右仆射告訴我,你不願成婚?」

雲彌點頭。

也覺這個問題好笑,他當日對魏瑕留下一句「爾等陰詭計謀豈可困縛於我」就拂袖而去,根本沒有提過要求娶。

當時,她甚至真心以為自己會被秘密處死。

一個真正監國的太子,怎可能因為一枚來自吐谷渾的西域迷迭,就願意上魏瑕這艘大船。

不,是允許魏瑕上他這艘船。

恰恰相反。皇帝發妻,也就是他生身母親病逝時,魏皇後正是掌權的貴妃。後續填補後位,雖是意料之中,但他對這位繼母,從來只有點到即止的敬意。

繼後膝下無子,只能牢牢抓住他。但無論委婉示好或是懇切陳情,永遠不為所動。

就是因為他不想要來自魏家的太子妃,不想要有魏氏血脈的後代,才有這一遭撕破臉皮的下作算計。

中秋佳節,先敬君父,再敬嫡母。皇後掌管葯監局,那枚迷迭被放在例酒中,無色無味,他的確無從防備。

即使警惕,在這樣的場合若是拒絕這杯酒,也會驚動皇帝。

這樣一個堂堂正正,由各路太師大儒教養長大的儲君,防備心或許確實沒有那么強吧。雲彌模模糊糊地想,怎么現下,她說什么,他就都信呢?

「很好。」見她點了頭,他便也點點頭,「那我算你心甘情願。是也不是?」

又道:「張嘴,說話。」

雲彌剛想點頭,立刻止住:「是。」

他又靜望了她半晌,用那般古怪的目光。

時至今日她都不能參透,那目光里究竟是何情緒。像審視,像厭棄,像痛恨——

最後的動作,卻是握住她的手。

一步一步走向了,東宮正室的卧榻。

他不肯看她,也不讓她看他,始終將她的臉牢牢摁在肩里。他的肩膀明明是那樣平直寬闊,留給她的地方,卻尖銳逼仄到令她疼痛。

進入她的那一刻,她甚至聽到他的一聲低嘆。

並非情欲的輕佻,只有深重的無奈。

以至於她都在想,難道同自己虛與委蛇,對他來說還有什么旁的價值?

但如今知道了,沒有。

只是因為身體糾纏,對她生出了朦朧錯覺。

被深深擁進懷里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他是沒有舍得殺她。

又覺實在恥辱可恨,這才放逐自己逃去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