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繆束薪(1 / 2)

腰廊回縵深處,檐下的蒺藜燈熠熠生光,折射出斑駁陰影。

「……放手啦。」陰影里那嬌小一半突然微微搖晃,「雲棲找不著我,要著急了。」

「她是叄歲孩童?離開阿妹也要急。」李承弈嗤一聲,「夜間更是黏著你不放,真想下令叫那程毋意明天就娶走,煩人精。」

雲彌知道自己不該笑,但實在忍不住彎了唇角:「又不是她存心。前幾日程家郎君遣人來納采了,想來問名卜筮也很快。還是母親細心,說她的清桐院朝向本就不好,現下看著又有些落魄,這才要翻修……」

他不大關心雲棲的婚事,也不大接受這番說辭:「難道你家中連處空院落都沒有?」

「我同她自幼就常一起睡。」雲彌將臉埋入他衣襟里,「她問也沒問我,抱著枕被就沖來了。若是問了——」

「若是問了,你就會拒絕?」他換了只手臂,將人攔得更高,「我哪有你阿姐要緊。」

雲彌扣在他頸後的雙手不由得左右動了一下:「殿下小心眼……其實未必。」

又仰起臉,借著昏暗燭光去找他的眼睛:「總之,我也不是存心。」

被她這樣清凌凌一望,他難免又要低頭。雲彌抬手抵住,笑著躲了躲:「你讓人傳話給我,已經很不得體,不可以於此處……」

「笨蛋。今日這宴會就是我讓人攛掇程公的。」他牽住她掌心,「我知曉他家小郎君是跟你阿姐議親。你家必定要來,這才得以見你一面。」

程家幾房子息皆是不豐,老程公待這一個嫡孫如珠如寶。開年後程克棘進了吏部行走,很是有幾分表現,如今又議定了親事,祖父自然紅光滿面,恨不得全長安人都知道他有個得意孫兒。

雲彌恍然大悟,頓時有些羞愧:「絲竹宴飲,也是鋪張。」

李承弈氣得想把她提進來,再轉個圈。難道他不說,長安世家就不辦宴赴宴了?想見你這一層語義,她是一點想不到!

果斷就開口,誓要扳回一城:「這話,該我的太子妃來說。」

雲彌果然伏在他懷里不動彈了。

兩人都想起那天。

她那樣專心地望進他雙眸,告訴他,要選他。

這真是好。他還沒來得及一蹦——當然好在沒有,否則確實丟臉。結果她又問他,要不要選她。

這真是多此一舉。他立刻覺得又幸福,又白養了,古怪瞪她半晌,低聲斥道:「我何曾看過旁人一眼?你這樣問,可神氣一回了。壞娘子。」

什么話啊。雲彌也無奈,回瞪片刻,才小聲說:「明明是想說只選我,殿下為何就不能講幾句脈脈話語?朝臣不是也誇贊您倚馬可待、文采斐然嗎。」

「那是議政。」他聲音還有些硬邦邦的,卻軟了軟語氣,把她的腦袋摁入胸膛里,「你不必顧慮我。我早同阿耶說過了,太子妃之位空懸,僅是因為你不點頭。」

她倒不意外皇帝知情,卻不料他會這樣護著她:「……陛下就不生氣?」

「氣,砸了我好幾回。」他撇撇嘴,「不過無妨。他拿我沒轍的,已是默認了。」

見她長久地不吭聲,他有些得意起來。雖說用太子妃刺她,也算自損一千傷敵八百了,但說到底,拿住她能有多難:「你這——」

「那阿彌不知,」她嗓音溫柔婉轉,「今時這樣偷偷摸摸,那日殿下怎就一時想不開,硬是要做君子。」

李承弈笑容霎時沒了。

他也拷問過自己好多回,不知在裝什么。

那情那景下,歷經千山萬水好容易有那么一丁點心意相通的郎君和娘子——盡管他知道,她的真心必然不如自己的滿腔多,但也很滿足了——不做點什么,實在有愧於天地。

但他就真沒有。哪怕她都已經紅著臉,主動扯了扯他從官署回來後沒來得及拆卸的躞蹀帶,甚至在被他推拒後又湊近解釋:「昨日並沒有難受……」

她以為他是怕,在她房內時太過了。

他偏偏就是不,按了她的手攥住,堅定搖頭:「今日不能。」

她再說,倒顯得像她主動求歡了,雲彌絕不做這樣的事。

後來自己想想,大概就明白了。對於兩人間起始於一枚迷迭、漸進於床笫之歡這事,他也會放不開,也覺有負於她,更怕她始終心懷芥蒂。

因此在心和心的諾言達成時,他潛意識里就不想又帶她卷進情欲滋味。

雲彌想明白這一點時,側躺著,正朝向淡淡月光。只是默默在心里想,笨蛋郎君。

其實此刻看他吃癟神色,也會這樣想。不禁低下臉,偷偷笑了一笑。

「你等著吧。」他沒什么力氣地威脅她,「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雲彌回席時,還在想著這副虛張聲勢的語氣,被雲棲一戳額頭:「你找誰去了?」

她壓根不需要雲彌回答,把臉懟上來:「我早就特意替你張羅了一眼,殿下果真來了!不過我原本就猜他要來的,老程公曾經是他幼時的諸位太傅之一,這臉面不可能不給。怎么樣,可要感謝感謝我?」

雲彌低頭給自己倒酪漿,裝聽不懂:「我不知你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