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瀟瀟家中，瀟媽時時刻刻都陪在李永貴的身邊，哪怕現在的李永貴根本就不需要她，可她依然寸步不離，因為上了年紀的人都很清楚一點，無聲的陪伴，其實才是對一個人最大的安慰。

瀟媽也生過病，自然明白人在生病之後的那個狀態，如果這個時候身邊沒有人陪伴的話，自己的內心會有多么空虛和無助。

而對於李永貴來說，他是一個男人，即便上了年歲，但也許是因為面子，他從來都不會對瀟媽提出這種要求，不管自己的內心再怎么渴望得到陪伴，但是他從來都不會張口說，不過李永貴不說，瀟媽卻一樣能夠感受到，畢竟在一起過了幾十年了，這樣的默契還是有的。

這一點也讓李永貴的心里極為舒坦，就是這種，面對面的坐著，即便兩個人都不說一句話，可心里就是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甚至對疾病的那種恐懼感也全然消失了一樣，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李永貴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看著面前這個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女人，她也許不是美若天仙，也許不是秀外慧中，但卻是那個堅定選擇了自己的女人，她將她的一生奉獻給了自己，如今，到了自己卧床不起的時候，她依然不離不棄，雖然一個字都沒有，甚至有時候兩個人還是會因為一些小事兒拌嘴，可對於李永貴來說，心里卻什么都明白。

對於他們來說，愛情一直都存在，只是他們從來都沒有掛在嘴邊而已，也許在李永貴難受的時候，瀟媽也並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語，反而是忍不住對李永貴一番說教，可就是這樣的生活狀態，持續了幾十年，而在幾十年之後，這種感覺依然沒有改變。

只是，從前的瀟媽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她和李永貴兩個人，究竟誰會先離開這個世界，然而這一次，她卻不得不想這個問題，到了這個年紀，即便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瀟媽也能夠體會到，死亡已經一天一天的bī近了他們，終有一天，會奪走屬於他們的一切，他們在這個世界的一切，回憶也好，感觸也好，都隨著最後那一合眼而徹底消失，對於瀟媽來說，她並不是恐懼死亡，只是害怕失去，害怕失去自己這幾十年里養成的習慣，害怕失去自己眼睛里那些美好的人和事，依然眷戀著這個雖然愚蠢、骯臟，但是卻又充滿了喜怒哀樂的世界。

李永貴現在的身體狀態一日不如一日，瀟媽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了心理准備，只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她始終無法對李永貴開口說那些話，她總覺得還不到時候，總覺得現在說出來，反而會更加引起李永貴的擔憂和不開心。

只是，不管瀟媽是否選擇開口，那一天一直都在，不會因為瀟媽的遲疑而消失，這一點李永貴倒是更加清楚，此刻的他，趁著李瀟瀟沒有在家的這段時間，拉著瀟媽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手心，蠕動著自己干涸的嘴chún，開口說道：「我這輩子，也算是得了一個善終吧，至少在離開的時候，有你和女兒陪在身邊，還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外孫子，不算是太過凄涼吧？」

「說什么胡話……」瀟媽原本qiáng顏歡笑著，就是為了能夠讓李永貴現在的心情稍微好一點，可是聽到李永貴這句話之後，瀟媽頓時就再也忍不住了，臉上的淚水也是絲毫不受控制的嘩嘩之下。

李永貴有些艱難的抬手，幫瀟媽擦了擦淚水，隨後繼續說道：「有什么好哭的，誰都得經歷那一天，已經走了那么多先人，這個世界不是該怎樣還怎樣嗎？活著的人繼續好好地活著，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明白嗎？」

瀟媽忍不住連連點了點頭，緊緊地攥著李永貴的手心，隨後繼續說道：「我覺得，咱女兒好像已經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事兒，原本想著不想讓她因為我的事情而分心，可現在看來似乎是瞞不住了。」李永貴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雖然現在的他身體狀態遠不如從前了，可是腦子卻一點也不糊塗，李瀟瀟自從回來之後，在自己面前的種種表現，李永貴都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果說李瀟瀟什么都沒有發現的話，李永貴自己都不相信。

而瀟媽聞言，也是再度說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她？一家人總不能一直這樣相互欺騙下去吧？」

李永貴聽到這話，微微擺了擺手，而後繼續說道：「沒必要告訴她，我覺得這樣挺好的，雖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表面上，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和和睦睦的，這也算是我臨走之前的最後一點願望吧。」

「你這倔老頭！你那么多願望，難道你還希望女兒能一一都幫你實現了嗎？」瀟媽忍不住在李永貴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看著李永貴臉上那倔qiáng的表情，無奈的開口說道。